三个人正诧异,几个壮汉随从已经骂骂咧咧一路推搡过来,小厮也跟着喝骂道:“一个个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给曹大爷让开!”
那曹贵金一直安坐马上闭目养神,听见骂声也不睁眼,只出言训斥道:“蠢货,规矩都不懂,还想来寻香访艳。”
小厮一边为他躬身牵马,一边朝着鱼尺素三人奚落道:“正是,不经曹大爷引荐,还想先递拜帖,癞蛤/蟆是想上天不成?”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一个山羊胡子的干瘦老头挤眉弄眼,大声附和道:“就是,瞎套什么近乎,什么累世之交,我还和这里主人缘定三生呢。在场的哪个不是千金万金的候着,只等一亲芳泽。没有曹大爷穿针引线,你们这毛头小子一辈子都摸不着美人香榻的边儿。”众人跟着又是一阵猥琐大笑。
听他们言语越发不堪,任鱼尺素再淡定也禁不住怒火中烧,不由得怒喝道:“郑拂无德!竟将官焙之地糟蹋成如此腌臜之地!”
众人一听立刻围住三人叫嚷起来:“什么腌臜之地,意歌姑娘的骷髅坊天下无双。”
曹贵金听到郑拂二字,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见是鱼尺素三人,便嘲笑道:“又是你们三个不开眼的小伙计,北苑官焙还在山中更深处,这里是天下第一销金窟,哪里是你们该进来的地方!”
说完板起脸来,向两旁随从呵斥道:“还不把他们撵走!”
雪盏扯扯鱼尺素的袖子,指指朱门上高高挂起的走马琉璃灯,上面影影绰绰印着三个字——骷髅坊,两边楹联则写着“酒倾无限月,客醉几重春”。
鱼尺素刚醒悟过来是自己误入了门径,就被几个壮汉一拥而上推搡起来。
白马受惊打了个响鼻,两只前蹄忽的腾空跃起,昂首一阵嘶鸣吓得壮汉后退了几步。鱼尺素这才从容上了马,又向山上行去,听见背后众人污言秽语也不再理会。
三人沿路前行,发觉山路越发崎岖幽深,下马侧身堪堪能过,人声也渐渐听不见了。眼见暮色将至,前面却山穷水尽,三人正疑惑无路可走,谁知连转三个急弯,就见一道木门掩映在婆娑竹影里,隐隐约约漏出匾额上苦荼居三个字。
雪盏桃樽上前轻叩木门,片刻后,就听吱嘎一声木门打开,走出一位白发老人。鱼尺素带着雪盏桃樽忙拱手行礼自报家门,老人躬身还了礼才双手接过拜帖。他打开拜帖一看,不由面露异色,转瞬又恢复如常,继而转身指指门里,又做出请势,邀他们三人进门。
老人一路默不作声,只领着三人穿花/径过曲廊,最后才进了一处临湖水阁,里面灯烛闪耀,映照出水面一片波光粼粼。水阁里已摆好了方案,上面几个小碟,是蜜糖姜丝凝霜柿饼、去壳菱米香炒松仁等五色果品。老人依旧不发一言,只拿手指点着三人依次落座,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了。
雪盏桃樽盯着老人背影不由得面面相觑,心说这北苑茶官家行的是哪里的规矩。两人又望向鱼尺素,鱼尺素却安之若素,抬手捡了把菱米慢条斯理吃了起来。两人这才定下心来,跟着吃起了果子。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才见老人姗姗归来,身后跟着一中年仆妇。老人照旧默默行礼,仆妇倒是能言善道,上来就是殷勤问候:“贵客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雪盏桃樽刚还了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她笑道:“公子刚刚交待,鱼郑两家是本是百年世交,如今又有买卖来往,鱼公子今日亲自到访,本应全力款待,但这两日正是新茶采制的要紧时候,公子还在茶场日夜督办,不能亲自迎接,望鱼公子见谅。”
说到这里,一旁侍立的老人忽然冲着这仆妇比划起来。仆妇看了一眼接着说道:“公子已吩咐下来,让下面人收拾出波月小筑供几位暂且住下,厨下也正在预备饭食,都是些山上的粗茶淡饭,请鱼公子将就尝上一尝吧。”
见三人眼露诧异目光,她忙说道:“耿叔虽耳聪目明却口不能言,他是忧心我忘了正事,正提点我呢。若是唐突了几位,请莫见怪。”
雪盏桃樽连说几句不敢不敢,她又笑着说道:“我家公子素来喜爱清净,故而家中仆从大多非聋即哑,但做事一样勤快能干,鱼公子有事差遣就是。我夫家姓顾,人人都叫我顾嫂,若是下人不趁手,吩咐我也是一样。”
正说着,两个少年托盘而入,送上来几样饭菜。那耿叔伸手接过来,顾嫂则边摆桌边赔不是道:“我们这山里是正经穷乡僻壤,比不得长庆楼饮食富贵,鱼公子可不要怪罪。”
鱼尺素与雪盏桃樽又连说几个不敢。顾嫂笑笑,摆完碗碟,就和耿叔要行礼告退,说是不扰贵客用饭,有吩咐门外直接唤人即可。
三人见他们出门离去,才将心思放在饭菜上。只见桌上二凉三热,汤饭齐备,无非是豆腐青菜蒸鱼熏鸡这几样家常菜。雪盏桃樽一个撅嘴一个鼓脸,不禁埋怨道:“说是粗茶淡饭还真是粗陋啊,郑公子还真不拿咱们当外人。”
鱼尺素淡淡说道:“看这郑拂居处远离尘俗,家人沉静稳重,饮食上大约也是质朴素净的,想来不是有意怠慢。”他边说边舀了块豆腐送入口中,略一咂摸,又说:“简陋于外,乾坤在内啊。”
雪盏桃樽一听也赶忙举着汤匙去尝,嚼了两下才觉出不同来,一块白豆腐,豆香滑嫩里还有菌鲜笋脆,最后留在口中的竟是一丝丝回甘茶韵。原来这一味平凡无奇的蒸豆腐,里头竟然还夹着野菌新笋和春茶调成的馅儿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