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才知道宁国大长公主病了,。
不知道也就罢,知道后于情于理都该有所表示,不过秦艽没打算去,准备让身边宫女代她去探望即可,她可不是受虐狂,喜欢热脸去贴冷屁股。
本是打算得好好的,谁知宫怿知道后竟让她亲自去,她虽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但左不过他不会害她,遂决定亲自去看看。
次日,秦艽带了些补品,坐着马车往公主府去了。
公主府离行宫没多远,住在洛阳的皇亲国戚们大多都在这一片。到地方后,还不等秦艽下马车,公主府那已经很多年没开过的中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群衣着光鲜的男女从里面走出来,男女老少都有,虽没有下拜,但行礼的态度很恭敬。
为首的是一位花甲之年的老夫人,正是宁国大长公主的长媳徐夫人。
这公主府如今也是五世同堂,徐夫人都有重孙了,可以想见这是多么大一家子人。宁国大长公主的驸马没有熬过她,已经过世了十多年,两人膝下四子两女,这还是嫡出,没算驸马小妾生下的庶子。
早些年这公主府也是极大的,随着这么多年子孙的繁衍,已是极为紧凑。秦艽一路走进来,总觉得哪儿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儿怪,直到进入堂中坐下,看见这府里能称得上主子的人,从屋里排到屋外,这还只是女眷和小辈儿,没算上成了年的男性,她总算想出是哪儿怪了,这宅子里的布局实在太紧凑了,有些房子似乎是后加盖的,感觉十分别扭。
就这么坐着一个个受礼,秦艽已经记不清谁是谁了。
大抵也看出这么行礼不是个法子,徐夫人的儿媳孟氏和婆婆对了个眼色,便下去吩咐让无关紧要的人就省略过。
两人的想法倒是极好,可惜下面人不配合。若今儿是宫怿来,自是府里成年的男性款待,可今日来的是皇后,府里的女眷们都沸腾了,谁不想见见皇后呢,说不定能得几分好处。
这府里六大房,每房下面若干不等小房,小房下面还有若干不等小房。就譬如五房的老爷是驸马的庶子,和宁国大长公主没血脉关系,可到底是驸马的儿子,就一直在这府里住着,住了几十年,等驸马走后,也不可能把人一大家子人撵出去,就还群聚在此。
嫡出的自然向着嫡出,这自是不用说,所以孟氏心中无关紧要的人就是五房和六房那些人。事情坏也就坏在这些人手里,这堂中正是一片和乐融融,外面突然闹起来了。
秦艽坐在主位,也不能装没听见,只能问了一句。
话音还没落下,就从门外奔进来一个泼辣的年轻妇人,身后还领着几个七八岁大的孩子。
“见过娘娘,小妇人是府里六房下小三房的人,如果按照辈分来算,小妇人是娘娘的侄儿媳妇,这几个我们小三房二房的后辈子嗣,按辈分要叫您一声姑祖母。知道娘娘来府里了,几个孩子都吵着要给姑祖母磕头,看孩子们如此孝顺,小妇人也不好阻止,谁知道在外头大房的人不让咱们进来,还说我们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小妇人实在不忍孩子们失望,就斗胆闯进来了。”
说着,这年轻妇人对身后几个孩子道“不是要给娘娘磕头吗,还不快去。”
话音未落,几个小萝卜头就上来了,往那儿一跪,磕起头来,实诚得让人不忍直视。
秦艽这趟来是带了不少赏人的东西,可带了再多,也禁不住公主府里这么多人。所以之前还没行礼时,她就换了注意,只给小孩子们,想来也是够了。
之前进来的都是年纪长些的,秦艽一直没做表示,如今这几个小的头也磕了,人也叫了,她忙端着笑对几个小萝卜头招招手,又让玉蝶给了赏赐。
一看皇后娘娘有赏,不光几个孩子高兴,那年轻夫人眉飞色舞的,似乎得到了什么天大的恩宠,倒也没多做纠缠,就下去了。
她们是下去了,徐夫人和孟氏都气得不轻,同时又觉得太丢面子,方才那张氏的话分明在说她们给她穿小鞋,皇后没听见也就罢,听见了怎么也要解释一二,以免留了坏印象。
徐夫人上了年纪,丢不起这个脸,孟氏一咬牙,凑上前道“实在让娘娘见笑了,瞧这一大家子人乱的,妾身也是怕娘娘精力不济,才会能省则省,没想到倒弄出场误会。”
秦艽笑道“无妨无妨,都是亲戚,不用如此认真。对了,本宫这趟是专门来探望姑祖母她人家的,也不知姑祖母人在何处”
“妾身这便领了娘娘去。”
就这么浩浩荡荡一群人去了大长公主住的院子。
这时候能陪在秦艽身边的,自然都是府里有头有脸的女眷。到了地方,大长公主身边服侍的人礼数还算周全,当即拜了下来,只秦艽有点嘀咕,怎么就只有一个下人。
她如今对大长公主府里的情况,已经有了些许了解,这么多人住在一起,住得这么紧凑也不分家,想必是不宽裕,但那日宁国大长公主的排面也不小,看不出过得窘迫。
这不过是些胡思乱想,徐夫人进来后,就去接了那名老仆妇给宁国大长公主喂药的汤碗,又对秦艽说大长公主病了有些日子,可能上了年纪,这次病来的凶,是风症。人倒没有大碍,就是不认人,也不会说话了,吃饭喝药都不利索,得有人侍候。
秦艽瞧过去,正好撞进大长公主浑浊的眼里,她还没分辨清楚眼神里的意思,那双浑浊的老眼就木然起来。
她心里一惊,也没说什么,让玉蝶把带来的补品拿进来。
各色的锦盒,摆了满满一桌。
孟氏等女眷脸上都带着笑,笑得好像得了什么莫大恩宠。
这一家子人礼数都是周全的,一改早先宁国大长公主给秦艽的印象,只是秦艽十分不习惯,怎么说呢,这种周全的礼数里,讨好的太明显了,让她有些不自在。尤其是旁边还躺着个曾经给过她难堪的大长公主,就好像是刻意做给她看似的。
所幸她也没打算在此留饭,该看的人也看完了,她说了几句让大长公主好好养病,回去便遣几个御医过来瞧瞧的话,就打算离开了。
又是一片浩浩荡荡,将秦艽送出府。
自此,秦艽倒也明白了宫怿让她来的意思。
世上还有什么羞辱比你想仗着辈分装大头,可惜你的儿孙都跪俯在别人脚下,更令人难堪的呢,尤其大长公主那么高傲的性子。不光是这,公主府的窘迫,也尽数落在秦艽眼下,而且她想大长公主的病恐怕是假的,只是府里人的让她病了。
果然回去后,宫怿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
“他们怎么那么听话”秦艽指的是大长公主的那些儿孙们。
“当年她支持鲁王,本就得罪了父皇,鲁王事败,公主府的一干势力也受到挫折。这些年一直被排斥之外,不过是坐吃山空。如今那么一大家子人就靠她的食邑过活,等她死了,食邑没了,公主府没了,尽数要流落街头,所以根本不需要朕去做什么,他们自然会做的妥妥当当。”
所以大长公主就被病了,就为了讨好皇帝和皇后。
秦艽微微有些叹息,看他眉眼清冷,口气嘲讽,知道他是在给自己出气,遂取笑道“你倒是个小心眼的。”
“朕小心眼”他狭长的眼眸危险半眯。
“好,你不小心眼,我小心眼行了。”她连忙讨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