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双华只觉得想哭,仿佛四面吹进的都是热风,窗外还有鸟儿聒噪,更衬得房内闷热无比。
她难得和大哥相处,真不想让自己如此丢脸,这时听见顾远萧叹了口气道:“你下笔无力,怎么能写的好。”
然后他让顾双华执笔站回桌案前,自己则站在自己身后,轻托着她的手肘道:“姿势也不太对,手要握在笔头二寸处,方才云章是怎么教你的?”
顾双华依他的指教重新握笔,再调整好姿势,可她整个人都在大哥的气息笼罩之下,想着每一笔都受他审视,紧张得握笔的手腕一直在抖,这时,一双有力的手掌自身后伸过来,将她的手牢牢握住道:“写字也讲风骨,一笔一划,一勾一顿,全都不能马虎,需得用心专注,才能写的刚刚正正,挺拔丰逸。”
顾双华觉得暗自羞愧,大哥是真心在教她,自己却有这么多杂七杂八的心思。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她可不想让哥哥看不起,于是屏气凝神,随着他的手腕下笔落到纸上,又听他在耳边柔声道:“就是这样,你先写自己的名字,起笔要稳,下笔有力,要写出字的骨架……”
顾双华微微弯腰,专注地盯着笔尖游走,任由哥哥握着手在纸上书写,眼瞅着写到最后一笔,顾双华简直不信这是自己写出的字,心中十分雀跃,不自觉往后靠去,又偏头笑道:“若不是大哥指点,我以前都不知,写字竟有这些讲究。”
可她并未发觉,刚才直起身子,自己的鬓边碎发正扫过顾远萧的双唇,连着吐息间的香气,一并飘了过去……
然后,突然她感觉握着自己手猛地一抖,还未反应过来,最后“华”字那一竖歪歪斜斜地拖下来,几乎要画出纸外。
“啊!”顾双华无比惋惜地哀叹一声,这可是她被哥哥教着写成的第一副字,本来还想以后拿到堂兄面前去炫耀呢,谁知就这么荒腔走板的收尾,竟将整幅字都毁了去。
懊恼过后又有些紧张,也不知刚才自己是哪里做错了,抬头看见大哥正端起一杯茶猛地灌下去,赶忙出声提醒:“那杯茶已经凉了!”
她哪知道顾远萧最需要的就是这杯凉茶,他一口将茶喝干,然后背过身朝着窗外,胸口起伏,半晌没有说话。
顾双华等了又等,也没听见大哥指出她的错处,大着胆子询问道:“大哥,方才是我写错了吗?”
顾远萧负着手,声音有些沙哑:“写字但求心静,你方才的心不静,掺了杂念,自然就写不好。”
顾双华感觉十分委屈,自己方才如此专心,连呼吸都快忘了,哪里心不静了!
可大哥再不说话,只用宽厚的背影对着她,顾双华低头扁了扁嘴,想着大哥果然还是不好亲近,早知道就不要他教自己写字了,正准备灰溜溜离开,突然又听见顾远萧长吐出口气,开口道:“等等。”
她转身时,正看见顾远萧紫衣墨发,刀刻似的五官沐在隙影流光之下,然后他低头执起手边狼毫,蘸了墨汁笔走龙蛇,写下: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他将那张纸举在面前吹干,又走到顾双华面前柔声道:“爹告诉过我,‘灼灼其华’便是你名字的来历。我将这几个字送给你,改日再找人送些名家字帖到你房里,你资质并不差,只要愿意苦练,自然会写出一手好字。”
顾双华盯着面前那张纸,想着这就是自己名字的来历,内心感动莫名。虽不知他方才为何突然对自己那般疏远,但也庆幸自己并没惹大哥生气。
她欢天喜地地接过那副字,回房后偷偷看了许久,觉得大哥果然字如其人,能将颜体写的如此遒劲俊秀,然后窃喜自己能拿到他的字来临摹。
她在房里寻了许久,小心地选了个最好的位置将那张纸收着,日日拿出来照着临摹,直到那张纸发皱发黄,才无奈地收起。可自那次后,大哥好像再也没有亲手教过她写字……
回忆散去无痕,顾双华不由抱紧了怀里的那副字,她方才虽是刻意恭维,想绕开哥哥的盘问,可也不全说的是假话。
因为从小就向往能被兄长教习,她十分珍惜哥哥为她写的字,更甚于被送来的名家字帖。
只是那张被她反复临了无数遍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渐渐卷了边、发了黄,她只得将它收在箱底,再却不敢开口去要,直到今天才能瞅到个机会。
顾远萧默默地看着她,面容渐渐松动,垂眸问道:“你真的想要这幅字?”
顾双华忙不迭地点头,耳垂上挂着红宝石坠子的仿佛在空中飞舞一般
顾远萧低头轻笑,突然走到她身边,一把将那纸卷从她怀里抽出,顾双华觉得手中倏地一空,刚有点儿想哭,却听见哥哥在耳边柔声道:“这是我随手写的,不配送你。你想要什么字,我专为你写一张。”他想了想又道:“你什么时候想要,想要多少,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顾双华瞪大了眼,然后觉得内心一阵暖热,她以前好像从未发觉,在人前冷傲又深不可测的哥哥,竟会对自己如此温柔迁就。
感动地眨了眨眼,好像更想哭了呢。
赶忙转身去道谢,然后才发觉哥哥离自己好像太近了些,鼻尖几乎挨着她的脸,幽深的黑眸定定看着她,仿佛藏着千言要诉。
她突然想起自己身上的异香,心跳咚咚敲着胸膛,连忙小跑着绕到桌案后,见哥哥的脸迅速沉下来,又掩饰地用手扇着风,装作若无其事道:“那边有点热,我到窗边来透透气……”
顾远萧眯起眼,内心未免有些沮丧,也不知为何,她竟会防自己防成这副模样。
就在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时,屋外突然有丫鬟传话道:“小侯爷,夫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