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倭寇的事情果然震惊朝野, 皇上听到这件事时刚服了一丸丹药, 气得气血逆行口吐鲜血, 把内侍太监急的连连宣御医。皇上却不信太医, 只命张天师觐见, 又服下两丸丹药,立刻觉得精神矍铄, 连夜召见了内阁,胡继年判斩立决, 没收家财,胡家几百人全部流放为奴。又下诏革了林翼等人的职,一时林远斋脸上像霜打的茄子。皇上的身体一落千丈, 十天内吐了几次血,他把一切过错都归咎于假倭寇事情,觉得自己是被气的, 再一次迁怒了林远斋一党。
当革职查办的诏书抵达泉州之时,远在京城之中的林远斋已被卸任首辅一职,改由徐道成升任内阁首辅, 林党失势, 牵扯了朝中几十人的官位变动。
书房之中,薛盛看着由京城寄来的密信。他岳父已升任内阁首辅, 据内侍太监的消息, 皇上大为赞赏薛盛,短短时日就收拾了泉州的烂摊子,有了将他召回京城, 并且擢升他为吏部尚书的想法,不出意外的话圣谕很快就将下达。
他抬手将密信点了火扔在铜盆里烧了,他默默地看着那张信纸渐渐被火苗吞噬,越烧越旺,他的心里也似有团火在燃烧。他期待这一刻良久,他所做的一切总算没有白费,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为官的,没有一个不想往上升,权势越大,能干成的事情便更多。只是,他站起身来,负手走到窗前,抬头看着天边一轮明月。只是妻子临盆在即,如果这时候有升迁,免不了又是一场长途跋涉,若是赶上她坐月子,如此奔波恐落下月子病,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他不愿冒这个险叫她受苦。
为了她,他甘愿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甘愿偏安一隅,做个不大不小的知府。
他没有多少犹豫,转身复坐到案前,提笔将情况与岳父说明。一辈子很长,就算失去了这次机会,他相信凭借自己的能力总有一天会升上去的,而妻子却只有一个,万万不能冒险。
还没写几个字,婢女便匆匆跑来,急急地说:“大人,夫人见红了,怕是要生了!”
他一听连忙扔下笔,几乎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如此的急切在他身上非常少见,他飞快地往回跑,衣袂翻飞似一阵风。
薛母手上拢着一串佛珠坐镇,两名有经验的产婆指挥着婢女们有条不紊地准备着物品。薛盛一头扎了进来,薛母将他拦在门外,不悦地说:“妇人产子,你来添什么乱!”他急得要命,张头探望往里瞧,对于母亲的做法不是很认同,他道:“娘,我为人夫,进去看看妻子,怎么说是添乱?”薛母道:“你懂什么呀,产房血污,男人不能入内,会冲撞了运道的。”这都是些什么愚昧害人的谬论,他没空与母亲理论,他只想守在妻子身边。
一时母子两人僵持着,产婆上来做和事佬,说:“才见红,羊水还未破,离生还有一段时间,不如叫大人进去陪伴夫人,等生的时候再请大人出来。”薛母也不想做恶人,只是不想坏了儿子的官运,听得产婆如此说,半推半就地放他进去了。
流月正扶着她在卧房里走来走去,产婆说这样有利于生产。他忙过去接替,她的额头因为疼痛沁出了一层汗,但她只是默默吸吐着气,没有叫出声来。腹部一阵紧缩,一阵更剧烈的疼痛袭来,她忍不住停下脚步,紧紧抓着他的手,脸色惨白。
他心疼极了,忍不住跟着她皱起眉:“眉眉,你还好吗?”
又一阵紧缩疼痛袭来,这种感觉越来越频繁,疼痛越来越剧烈,她倒抽了口气:“痛……”疼痛让她根本就不想多说一个字。
他扶着她往床上走,她已经没有力气走下去,婢女送进来一碗参汤,他忙一勺一勺喂她吃下。更多的汗珠从她额角滚落,薄薄的一层单衣也被汗水濡湿,婢女忙给她换上干净的。
她痛得呼吸越来越急促,嘴唇发白,侧躺在床上,抓得他的手用力到关节发白。
“长松……我痛……真的好痛……”眼泪从她眼角滑落,从来没有人告诉她生孩子居然这样痛,痛的超出她的想象。“你快给我讲些趣事,分散一下疼痛。”
薛盛此刻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渺小,他就算急死,也无法替代她的疼痛,他心头从未有过的慌乱如麻,看着她痛苦的样子,脑子一片混乱,根本就想不出什么趣事来。
他扑在床边,紧握着她的手拼命地想着,她的汗还在淌下来,他的手有些颤抖帮她轻轻擦拭着,说:“眉眉,你问过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我一直没说,你现在想不想知道?”
她紧蹙的眉峰稍稍松了松,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亲了亲她的手背,缓缓道:“那一日我中了状元跨马游街,你从天而降坠入我怀中,一切都好像命中注定的那样,我怦然心动。”
她有些诧异,他竟然对她一见钟情吗?她说:“可是你那时的表情很平静啊。”她记得那一刻他云淡风轻的样子。
“谁说表面平静,内心就不能是波涛汹涌的?”回忆起过往,他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当我从冯濬口中知晓了你是他表妹之时,我就对你打起了主意,谋划算计了一路,才将你娶回家。”
想起他婚前的各种云淡风轻、温润如玉,原来竟全是他的套路!不过好在,原来是他先看上的她,这样她心里就平衡了。她无力地照着她胸口捶了一拳,说道:“你可真坏!”
她扯了扯嘴,笑出来。忽然身下一凉,似尿了般控制不住,裤子全湿了。婢女忙喊来了产婆,一看是羊水破了,马上就要临盆了,产婆忙叫人去烧热水,转头又请薛盛出去。
他说什么也不肯出去,他要守着她,看着她平安地产下他们的孩子。薛母也说不动他,最后没辙,只能让他留下。
疼痛似要将她拦腰截断,那种疼痛比来葵水时疼痛百倍不止,她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产婆让她分开弓起了双腿,叫她用力。她咬牙试了几次,一次比一次疼痛,而她很快没了力气,平躺着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