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昌安安静静地坐在高脚凳上。
冷风从窗洞外不停地往屋里灌,扑在他的颈侧,令惨白的皮肤微微泛青。他像是一尊泥胎似的安坐着,唯独眼眶里的眼珠频频转动,打量着这间狭窄房屋里的摆设。
这是一间石块垒砌的屋子。
一块黑色粗布以屋门为中轴线,将屋子隔成了两半。
屋子另一边的情形,周昌看不见分毫。
他看见碎石叠拼成的墙壁上,糊着一道道油污与柴灰混合形成的黑物。
许多五彩斑斓、神态狞恶的泥偶与面具,被红绳缠绕着,安放在屋子角落。
对门口的那面墙下,停着一口没了棺盖的棺材。
薄皮棺材表面附着浅浅的湿土,湿土剥落位置展现出来的棺材漆,还是乌黑发亮,不像是在地底下深埋许多年月的样子。
周昌就是被几个人从这副薄皮棺材里扒出来的。
把他从土里刨出来的其中一个老头,这时正靠棺材斜坐着,将两口竹箱里的东西都翻腾出来。
屋里冷得沁人骨髓,那个老头却满脸是汗。
他从堆在地上的香烛纸钱、铜印、牛角等物什里,捡出好几个瓶瓶罐罐全搂在怀里。
大抵是注意到周昌投向他的目光,他撑起身抬头看向角落里的周昌,眼神里满是爱护:“么孙儿,莫急莫怕哦,爷爷待会儿在你身上画了符,你就能动能说话了。”
这个老头看起来神神叨叨的,操着一口川蜀地区的方言,唤周昌作么孙,可周昌并不认识这个老头。
他不清楚自己现在身处何地,正遭遇什么事情,唯一清楚的是自己现在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珠可以稍微转动。
昨天晚上他才开车回到乡下,陪着爷爷过中秋。
一觉睡醒,就发现自己被闷在一个漆黑毒臭的盒子里,尔后随着自身被眼前老头和其同伙合力从地底下挖出来,周昌才发觉那个漆黑闷臭的盒子,其实是一副棺材。
周昌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形。
但可以肯定,他绝不是在昨晚睡觉的时候,被什么过境悍匪、犯罪团伙给绑到了眼下的地方。
他现在的情况很特殊。
和先前被闷在棺材里的感觉类似,现在,他觉得自己的魂儿好像也被锁在了当下这具名为肉身的棺材里。
他无法挣扎,素性也就不再挣扎,安静坐着,静观其变。
那瘦巴巴的老头身上披了件红底黑边的对襟大褂,用一根草绳系在腰间,又从别处搬来几块石头,在门口位置叠砌出一方高于地面的平台。
随后,他又摸出一把铜镜,拧开了怀里那些瓶瓶罐罐,开始往脸上涂抹。
屋外的风尖利地叫号着,窗洞外黑漆漆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