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十二年,大明进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和平繁荣时代。
朱标继承了朱元璋与民休息的原则,这位新皇并不热衷于发动战争,除了海外舰队的行动,大明没有发生过任何大规模的战争,边境虽然偶有摩擦,但在明军强横的武力威慑下,总体上都是和平的。
因为并没有继承“铁人”天赋,所以朱标被迫扩大了军机司的规模与作用,逐渐将其从辅佐皇帝以备咨询的秘书机构,变成了协理批阅公文的实权部门,但军机大臣的品级依旧低微,在朝堂中被戏称为“门槛下省”,乃是揶揄还不如古代之门下省的意思.当然,这肯定有部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滋味在里面。
另外,朱标对待文臣也颇为宽和,没有再兴起大狱,并且随着当年南北榜案定下的制度的逐渐执行,开始频繁地开科取士,进行官员队伍的更新换代,大量科举出身的士子,取代了洪武朝中后期的国子监生员们,成为了官员队伍的主流出身。
当然,这些科举出身的士子,目前还在文官系统的中下层,还得经过一些年的时间,新鲜血液流动完毕,他们才能真正彻底地成为帝国文官集团的主宰。
而这也意味着,以“籍贯”“举年”为标准,自然而然抱团形成的乡党、同年、座师等等关系的出现,强大的文官利益群体的形成,这也是帝国开始进入中期的标志。
当然,官员队伍迅速膨胀,肯定是会带来贪墨、结党这些负面弊端,不过随着帝国治理规模和难度的上升,更多的官员在短时间内,确实也有一些正面的作用。
除了扩大秘书部门和开科取士、不兴大狱,朱标还十分乐意于做一个广开言路善于纳谏的皇帝,因为作为一个守成之君,朱标很清楚,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不可能超过洪武时代的,因此,他更乐意在文治上下功夫,在日后的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朱标觉得“汉、唐诸君,文帝、太宗能纳谏,文帝几致刑措,太宗致贞观之治,亦皆受善之效”,所以广泛接受科道言官们的批评,哪怕有时候这些为了求名的言官,批评的过于严苛,甚至有些刻薄。
总之,朱标成为了一个仁慈但有原则的君王。
他亲自修订《大明律》,秉持着“有罪不可幸免,无罪不可滥刑”的原则,把洪武朝定下的重重严刑峻法,进行了放宽,不再允许宫刑等以致残不致死为目的的残酷刑法的实施,但保留了凌迟因为凌迟是用来威慑谋逆者的,这是皇权的底线,当然反过来也可以说,凌迟的目的也是为了弄死人,而不是让人残缺地活着以作为惩罚。
并且朱标取消了法外行刑以及非谋逆罪名的连坐制度,民间私自动用武力责罚奴仆或盗窃者没有了法律依据,除了谋逆以外的其他罪名,也不再会进行洪武朝的“九族消消乐”了。
而对于之前在洪武朝,因为胡惟庸案、空印案、郭桓案被牵连的人,已经噶了的那就不用说了,没噶的被流放的官员以及他们的家属,也进行了赦免,允许他们返回祖籍生活,不影响后代继续进行科举。
并且对胡惟庸案、空印案、郭桓案三起大案的卷宗进行了重新了审查.这是一项工作量极大的任务,把三法司的人都快累瘫了。
少数确实被胡乱攀咬而冤枉的人,得到了平反,案件昭雪,死者得到了追赠,生者以之前的官阶加一级到一级半享受致仕的待遇,但绝大多数涉及到胡惟庸案、空印案、郭桓案的官员,还是证据确凿的。
因为跟现代世界的历史不同,现代世界的历史上,洪武二十三年朱元璋颁布《昭示奸党录》,以伙同胡惟庸谋不轨罪,处死韩国公李善长、列侯陆仲亨、已故的滕国公顾时的子孙等开国功臣,后又以胡惟庸通倭、通元,究其党羽,前后共诛杀三万余人,时称“胡狱”,这个是扩大版的胡惟庸案。
而在目前发生的,则是只有洪武十三年朱元璋以“谋不轨”罪诛宰相胡惟庸九族,同时杀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等人,这个胡惟庸案,在后面并没有产生扩大化,李善长这些功臣没有借着“胡惟庸案”这个名义被诛杀,所以真正涉案人员,就是胡惟庸的那些党羽,有的人可能确实处罚重了,但你说他平时跟胡惟庸没有勾结和利益往来,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涉及到谋反,这脑袋掉的就没什么可说的。
同时,空印案虽然性质恶劣,但因为朱雄英的因素,阴差阳错之下,也并没有杀人,大多数都是流放,能撑过十来年活到现在的,也都被赦免了罪行了。
空印案这批涉案者,说实话,说冤枉吧确实冤枉,这么多年潜规则都是这样的,运气不好就这茬被逮到了,但是说不冤枉那也不冤枉,这毕竟是违规操作,拿到台面上来讲就是该罚的。
至于郭桓案,那基本上没多少冤枉的了,全是蛀虫。
除了政治上这些事情,朱标相当关心农业、工业、商业的发展,提倡宋朝时期“四民皆本”的思想,也就是士农工商都是国家的根本。
很多新的水利工程,都是兴文朝修建的,虽然对于黄河泛滥的百年积弊依旧没有敢贸然动手,但朝廷出钱修复了洪渠堰、都江堰,修建济南运河、眉州新津通济堰,并疏浚了太湖入海水道,解除了苏松地区的水患,整个黄淮流域的河流,也进行了重新整理疏浚。
钢铁、造船、蒸汽机、瓷器、棉纺织等行业欣欣向荣,商品流动速度远超历朝历代,经济增速连年新高。
而因为从日本开采的金山银山,以及海外贸易和国内商税的巨大受益,再加上没有大规模的战争、天灾,所以在兴文一朝,国库和内帑极大充裕,对于地方的小规模自然灾害的赈济非常及时,受灾地区经常能得到免费的救济粮食和减免若干年税收的仁政,百姓极为赞扬。
朱标常说“其盛也本于休养生息,其衰也必有土木兵戈。汉武承文、景之余,炀帝继隋文之后,开元之盛,遂有安史之乱,岂非恃富庶不知儆戒乎?汉武末年乃悔轮台,炀帝遂以亡国,玄宗卒至播迁,皆足为世大戒。”
因此,在民间士林,朱标经常被比作汉朝的汉文帝,这个时代认为“吏称其职,政得其平,纲纪修明,仓庾充羡,闾阎乐业,岁不能灾,民气渐舒,蒸然有治平之象矣”。
当然,盛世下也不断地滋生着威胁帝国这棵大树继续勃然生长的蛀虫。
科举出身的文官开始掌握主流话语权,考成法的执行力度开始下降,文官们相互庇佑搪塞,结党营私,在相对开明的庙堂风气下互相肆无忌惮地攻讦,甚至敢在朝堂上挥拳头,这在洪武朝早就被拉出去砍头了,可见文官放肆到了何种程度。
小吏们心照不宣地开始享受盛世的红利,不断地对百姓进行各种卡要,从上到下习以为常。
商人们在短短十年之间,就以令人惊骇的速度,突破了洪武朝人为制造的社会阶层壁垒,商品流通速度的加快,给百姓提供了除了科举以外的社会晋升通道,但同时奢靡享乐之风也开始在大明市井中蔓延,人人攀比,羡慕商贾多金者,对于老实种田做工多有鄙夷。
而海外贸易所带来的种种外国商品,除了便利了百姓生活,丰富了物质享受以外,各种教派的传教士、信徒也随着商人一起来到了大明,各种五花八门甚至相互矛盾的教派信仰开始传播,其中不乏较为极端的思想,导致洪武朝那种大农村社会的进一步撕裂.戏曲、话本的刊行量每个月都在刷新着记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京城街头甚至常有人不着衣裳奔走,谓之“天性烂漫”,捕快亦是难治。
而大明的立国根基之一的勋贵武臣群体和卫所制度,也开始有了衰败的迹象。
因为朱标不喜欢对外发动战争,所以五军都督府常年无事,以各个势力为假想敌的战争预案逐渐垒在案牍库里塞满,却始终吃灰。
将领们除了参与海外开拓,在陆地上没有了可以获取战功的机会,北方的鞑靼、瓦剌、兀良哈等部,自知不是明军对手,所以都是远远避开过自己的日子,便是遇到了雪灾,瓦剌人宁肯向西去找东察合台汗国的麻烦,也不会南下去碰大明的边境;而南方的明军,尤其是云南方向的明军,反倒成了最有作战机会的,只不过他们处理的也都是边境的小摩擦,广西和交趾方向,则是太平无事。
东方的高丽发生过一次国内的叛乱,但没用大明出手,就很快平定了下去,日本则是继续在南北朝对峙的局面中内乱着。
西方的帖木儿汗国始终是五军都督府战争预演的最大假想敌,老瘸子在昆都尔察河谷、帖列克河战役大败金帐汗脱脱迷失,北上扫荡金帐汗国后,跟大明同步发起了东征,帖木儿征服了印度德里苏丹国,摧毁德里、旁遮普、克什米尔地区,并且稍加休整后出征叙利亚,败马穆鲁克王朝的骆驼骑兵。
在大明兴文五年的时候,帖木儿于安哥拉战役大败奥斯曼帝国,俘奥斯曼苏丹巴耶济德一世,从而建立了一个东起北印度,西达小亚细亚,南濒阿拉伯海和波斯湾,北抵里海、咸海的庞大帝国。
明军的远洋舰队与其部下的白羊王朝,在阿拉伯南部沿海地区进行了交手,白羊王朝的骆驼骑兵被明军的火器打的溃不成军,但明军缺乏足够的沙漠载具,也无法继续深入,于是草草收兵,继续进行航行。
这次交火引起了帖木儿的重视,明军火器的强大,令其颇为忌惮,所以是继续趁热打铁进行西征,还是东征大明,已经年迈的帖木儿难以定夺。
不过虽然帖木儿还没定夺好,可听到消息的欧洲人却慌了,要知道,巴耶济德一世可是把十万十字军都给干趴了,结果还打不过帖木儿,要是帖木儿继续向西,那岂不是时隔百年又要面临一次蒙古西征一般的威胁?
而这时候,大明的远洋舰队抵达了西欧。
跟大明舰队那些巍峨如小山一般的战舰相比,此时欧洲人的船简直就是小舢板,而无需展开风帆也能逆水而行的神奇技术,更是令欧洲人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