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小松跑到了关东,九州岛和四国岛上的诸侯们还是各自为政,而本州岛西部的大内氏和山名氏,这两个从这次变局中获益颇多的幕府反对派显然也不会听他的,再加上大明驻军这个太上皇,后龟山有的是闹心的事呢。
不过不管后龟山多闹心,该办的事情还得办。
十天之后,后龟山回到几成废墟的京都,与姜星火签订了《明日通商航海补充契约》。
第一条,日本承认大明为其唯一宗主国,后龟山取消逾制称号、礼仪、器物,一切行止只能以大明郡王标准自处。
第二条,割让佐渡国、石见国、萨摩国、大隅国、对马国、壹岐国、五岛、屋久岛、种子岛、甑岛等十六个藩国或岛屿。
第三条,按此前书面约定,缴纳明军助剿戡乱军费共两千三百万两白银,分九期缴清,如确实力有未逮,九期后未缴纳军费按每年百抽二十之息计算。
第四条,开放包括堺市等八个商港作为非武装通商口岸,用于明日之间自由友好通商。
第五条,大明商民在日本享有宗主国特惠权及司法豁免权,参照《明日自由贸易契约》之基础,大明商民涉嫌纠纷,日本方面无权进行审理。
第六条,为保护后龟山国王政权之稳定,明军受邀驻扎京都,所需军饷、物资一概由日方提供。
第七条.
严格来讲,《明日通商航海补充契约》属于之前大明与室町幕府签订的《明日自由贸易契约》的补充契约。
《明日自由贸易契约》里面有的一些基础条款考虑到已经算是一步到位,所以就不需要更改,但补充契约在某些方面,还是有较大改动的。
在此前的《明日自由贸易契约》中,大明将日本视为特殊朝贡国,效仿朝鲜旧例于日本京都设置天使馆,对马、壹岐、平户设置领事馆,而天使馆和领事馆这些不变,变得是日本从特殊朝贡国,变成了郡王级的藩属国.嗯,简单地说就是以后朝贡坐小孩那桌,因为朝鲜、安南这些国家的国王,都是按大明亲王标准来算的。
至于割让土地、开放港口、京都驻军、赔偿军费这些新增条款,已经算是正常操作了。
而“宗主国特惠权及司法豁免权”则是崭新出现的,以前的条款是“凡日民状告明人者,日方必先行查察谁是谁非再勉力劝息,使不成讼,免致小事酿成大案。倘遇有交涉词讼,日方不能劝息,又不能将就,即移请大明领事查明其事,既得实情,即为秉公定断,免滋讼端。至于明人如何科罪,由大明方面按《大明律》议定章程照办,并押解回国受审、受刑”,相当于多了唯一性的贸易优惠且日本无权对大明商民进行词讼,属于领事裁判权的升级版。
而面对这份有些苛刻的契约,后龟山国王却不得不签。
不签,明军转头就能换个国王上来。
而且如果没有大明的支持,势单力薄的后龟山在日本几乎寸步难行,不晓得什么时候,某个守护大名就会提刀上洛,让他重新恢复傀儡状态。
是当退位的傀儡还是在位的傀儡,亦或是说有点自主权的傀儡,后龟山还是拎得清的。
当然,明军还有条件,那就是立在大明国子监留学的日本泰子内亲王为王女,即日本国王第一顺位继承人。
对于这一点,后龟山倒没有太多抗拒,因为日本历史上,就有女王的传统,而且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女儿。
很快,随着《明日通商航海补充契约》的签订,日本周围的岛屿和关键地区,以及最重要的石见银山和佐渡金山,就来到了大明的手中。
明军开始驱使战俘,挖掘着石见银山这个占据了未来世界三分之一产量,当下世界近乎十分之九产量的巨型银山。
源源不断的白银,也给姜星火的货币改革提供了基础。
永乐七年,大明正式开始货币改革。
洪武朝时代开始发行的大明宝钞,成为了过去式。
大明从南北直隶开始,计划用三年时间完成全国范围内的换钞,新发行的宝钞名为“大明白银宝钞”,同样以桑皮纸为印钞材料,但为了适应钞票小型化的需求,改为了六寸长,三寸宽。
票面上端为“大明白银宝钞”六个汉字,中间写着宝钞金额,当然考虑到很多老百姓不识字,所以贴心地在宝钞下端,按票面金额画了对应串数的铜钱,四周饰以龙纹及海水图案。
至于最下端的内容,还是老朱那句经典语录稍加改动成新版本。
“大明银行奏准印造大明白银宝钞,与铜钱通行使用,伪造者斩,告捕者赏银贰佰伍拾两,仍给犯人财产。永乐×年×月×日印制。”
而大明宝钞和大明白银宝钞的货币兑换比例为二比一这可不是蒸发百姓财富,而是实际上大明宝钞现在去换铜钱,就只能换到钞面价值一半的铜钱。
而这,已经是姜星火用了足足六年时间,通过大明国债、纳钞中盐等等手段,才达到的效果。
如果没有姜星火的干预,现在面值一千文的大明宝钞,能换到几十文铜钱就算烧高香了,官员们发俸禄第一时间就得去换铜钱还是排队靠后几名,到手的铜钱就得少不少那种。
整个货币改革过程中,姜星火同样不忘初心,基本上都遵循了他在狱中讲课时的宏伟设想,即不按照元朝金银平准库的标准提供大明白银宝钞兑换白银的服务,而是以大明白银宝钞和铜钱为法定货币,金银只视为贵重金属,不具备法定货币地位。
即白银宝钞可以买白银,白银不可以买白银宝钞,且不提供官方白银兑换。
如此一来,在日本白银被大明银行囤积起来而不输入国内的情况下,国内的白银价格由于国内银矿年产量小,所以基本上是恒定的,即便有人拿白银宝钞买了白银进行窖藏,大明银行随时可以出手,因此不会影响白银价格,国内的白银价格,就形成了稳定的货币锚。
而大明银行的银库,为了适应整个大明经济的发展需求,同样每年会参考经济增长情况后,严格控制银行向市场投放白银的数量来影响通货膨胀情况。
这些道理姜星火在诏狱里就讲过,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两点,第一点是为了阻止大明国内白银因为“物以稀为贵”的正常价格上涨,需要都每年大明银行投放一定量的白银进行配平,让大明国内白银价格保持在一个极小幅波动的范围内,从而稳定货币锚;第二点是大明银行要根据大明这个经济体创造真实价值的能力变化,通过货币锚的价格,来控制货币的超发或停发。
而在日本白银不进入大明国内市场的情况下,大明却通过低成本获得的日本白银,开始在整个世界范围内用贸易手段大杀四方,建立货币霸权。
大明现在不仅可以让官方和民间的贸易船队,通过丝绸茶叶瓷器棉纺织品等拳头商品赚取外国的利润,而且大明官方还能够通过使用大明银行库存的廉价的白银,以极低的成本购买大明无法出产的外国商品。
因为对于外国商人来说,白银就是可以用来贸易结算的天然货币,这种东西从帖木儿汗国到法国,没有不认的。
他们不知道大明获取这些白银究竟有多容易,但知道了恐怕他们也不在乎,因为白银在他们手里一样是值钱的。
永乐七年,郑和舰队第二次来到欧洲,登陆亚平宁半岛,同时废了格列高利十二世和本尼迪克十三世,签订了《比萨和议》,让懂事的亚历山大五世成为新的教皇。
永乐八年,侵吞了女真人地盘的兀良哈部(朵颜三卫)势力逐渐坐大,不仅破坏奴儿干都司各部落的和睦局势,甚至有向辽东游牧之企图,朱棣下圣谕给兀良哈部“昔兀良哈之众,数为鞑靼摽掠不能安处,乃相率归附誓守臣节,我太祖高皇帝矜厥困穷,设福馀、朵颜、泰宁三卫而授尔等官职,俾各领其众朕登基数年以来生聚蕃息,朝廷于尔可为厚矣,比者尔等扰乱努尔干都司,又于辽东榷场实行窥伺,狡诈如此,罪奚可容。今特遣谕意,如能悔过即赎前罪,不然发兵诛叛,悔将难追”。
兀良哈部不以为然,朱棣遂发动第二次北征,兀良哈部大败,溃散于山谷之中。
此役明军诛兀良哈部首贼数十人,斩首万人,获其部落人口,焚其辎重,尽收其牛羊而还。
朱棣第二次北征痛击兀良哈部,事实上也是对女真人犁庭扫穴所必须承担的后果,毕竟这块地方汉人暂时无法大量移民,而兀良哈部从洪武朝开始就在大明的庇护下休养生息,四十年来已经是人口繁多了,在人口压力下,有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不过大明帝国如今国势正盛,敲打小小兀良哈部,还是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的。
永乐九年,郑和舰队第三次来到欧洲,登陆法国,平息了抗议大明棉纺织品输入的示威运动,在火烧卢浮宫后,于巴黎街头将疯疯癫癫的法王查理六世送上断头台,郑和立十三岁的图赖讷公爵让·德·瓦卢瓦为法国瓦卢瓦王朝第五位国王。
永乐十年,大明在全国范围内彻底完成了清田丈量、士绅一体纳粮、换钞等重要改革措施。
永乐十二年,由于第一次北征鞑靼后瓦剌部趁机迅速发展壮大,并于永乐十一年进驻胪朐河窥视中原,且鞑靼部亦是数年生聚,阿鲁台也回血回了大半,为了解决草原上的威胁,朱棣决心再次亲征。
永乐十二年二月,明军从北京出发,六月初三,阿鲁台溜得快,明军没逮到鞑靼部,但在三峡口击败了瓦剌部的斥候骑兵,抓到了舌头,六月初七,明军行至勿兰忽失温,瓦剌军从未与明军交锋,膨胀的瓦剌部以四万之众依托山势分三路阻抗,朱棣派朱高煦带领三千营骑兵引诱敌兵离开山势,随后命柳升所部神机营发炮轰击,自己亦亲率铁骑杀入敌阵,瓦剌军败退,明军乘势追击,杀敌上万,此役瓦剌受到重创,此后多年不敢犯边。
永乐十三年,郑和舰队再次启航。
这次,郑和舰队的规模达到了史无前例的四百二十艘巨舰,但人数却只有两万三千人,与此前几次基本持平,之所以船多人少,是因为郑和肩负了一项重要使命——探索新大陆并完成环球航行,为此,荣国公姚广孝随行。
这次远航的计划是一旦到达美洲取得高产作物,便由王景弘率领部分舰队护送返回,而郑和舰队则继续执行环球航行的任务,舰队储备的物资,足够他们使用三年了。
同样在这一年,大明国内的局势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
永乐十三年初春,南京。
夜幕如墨,深沉地覆盖着东宫。
东宫的房间中,唯有案上的一盏孤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勉强驱散着周围的黑暗。
太子朱高煦端坐在案前,他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中显得格外沉重,此时双眼中闪烁着愤怒,仿佛要将所有的不满都凝聚成实质的火焰一样。
“老师!”
朱高煦紧握着双拳,关节处隐隐泛白,显示出他内心的激动。
就在不久前,第三次北征的大军回到了南京,而他因为一个属官迎接永乐皇帝朱棣来迟,就被朱棣严厉训斥,冠以监国不力的罪名。
这个打击对这些年辛苦付出的朱高煦来说无疑是沉重的,他感到自己的尊严都被朱棣无情地践踏了,简直就是被当猴耍。
“老师,这些年来,俺为了大明的江山,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
朱高煦的声音很低沉,仿佛是从心底深处挤压出来似的。
“靖难之役、北征鞑靼、西御帖木儿、东讨日本.俺多少次身临险境,多少次浴血奋战,这一辈子明枪暗箭俺都替父皇挨了,才换来了今天的地位。可是,父皇却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对俺如此严厉,甚至还想剥夺俺的监国之位。”
朱高煦的眼中甚至隐约闪现出了泪光的痕迹,他感到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反而遭到了无情的打击,非常愤懑不堪。
此时的朱高煦,内心中最为阴暗和不体面的一面,都暴露在了他最信任的老师面前。
他的心中充满了对至高权力的渴望,和对朱棣的怨恨。
作为太子太师,前来见他的姜星火静静地听着朱高煦的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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