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万灵有了新君主,是改天换地头一等的大事,三界之中数得上名号的修道者,或是自愿,或被胁迫,此刻尽数汇聚在九幽的苍焰之树,妖王宫内,朝觐君王。
漆黑的晶石铺砌的长长的御阶尽头,身着黑色衮服的帝君玄谷,坐在以一整块巨大珍贵的血灵石雕刻而就的王座上,俯首下瞰,接受了万众朝拜。
她的下首,是列路自降为王的诸侯,以妖魔之主太攀与神族之主帝灏为重,其后又以实力与地位,依次往后排列,站了满满一殿。
大殿两侧,乃是昔日战神重组的诛神之军中的一小部分,拔擢为帝王亲卫,侍立一旁。
在场的有神通者,均知晓那最不起眼的帝王亲卫,个个都是穷凶极恶的上古妖兽魅灵所幻化而成,一向桀骜难驯不服管教,就连惊才绝艳冠绝当世的红爻与云易二位帝君,都无法收服他们,为己所用。现如今,这群凶残的野兽,却乖顺如同家犬一般,为玄谷帝君站岗放哨,如何不令人心中惊骇,便更对那新任的帝君不敢不恭敬。
殿上噤若寒蝉,玄谷将下面人等如履薄冰的神色俱收入眼中。这样的朝会,云易在位时,她也时常参与,不过向来坐的是储君的位子,在一旁看着下面的臣子们禀奏诸事。而因为云易素来以明德之君为标榜,御下也并不是太过严苛,故而时常可见君与臣在殿上来回相商相辩的情形。
如今玄谷为天君,人人知晓她为魔,行事乖张暴戾,自然不比云易治下,故而连那君臣之争,却也是不敢的。
再者,玄谷也不需要他们在殿上禀告什么,现在的三界中,除了天道裁决者的事,她再不关心其他的。就像扶鸾推测的那样,三界万灵,皆是她寻找天道裁决者的工具,况且,只要没人站到天道裁决者那一边,他们的规则自然便毫无意义了。
长久的沉默之中,玄谷见殿下诸人个个不敢出声,都垂着头,亦不敢仰面视君,看样子,是怕她怕得厉害。
勾了勾唇,她似对此刻的情景很是满意,便大发慈悲,决定尽快结束这种漫长难熬的威压与折磨。
“诸卿若无事禀奏,便可自行散去了。”玄谷量他们也没有不长眼到将鸡毛蒜皮的小事拿到她面前来讲,三界之中,近日也没什么大事发生,所以殿上必然无人奏禀,正好便快快散了。
如此来说,玄谷这帝君当得着实惫懒,不为万灵谋福祉,不为苍生谋前途,非常不负责任。可就算如此,下面哪个敢说一句不是?
一手支持玄谷登上帝位的太攀对玄谷这种不负责任撒手不管的做法自然是乐见其成的,毕竟只有这样,他在其中转圜施展的空间才会大。说一句大不敬的话,人人都敬畏玄谷,可她却不管朝政,自然给了太攀把控权力的机会。
妖王殿下野心勃勃,从不认为贪恋权势是什么可耻的行为,再者,他想要在玄谷麾下做一手遮天的权臣,和他效忠爱慕玄谷,也并没有矛盾之处。
听到玄谷想要散朝的讯号,太攀微微勾起一个笑。
忽地,空旷的大殿上,传来一道清寒疏冷之声,叫太攀一下变了表情。
“臣,有事禀奏。”
太攀略斜过头,以眼角余光去看旁边与他平级而站,面北称臣的男人,眼神非常不和善。
那人正是神族之主帝灏。
对于这个曾任天帝的人,三界万灵中不乏有对其忠心耿耿之辈。但如今帝灏在玄谷面前亦自称为臣,且在这曾是妖族皇室的宫廷之中,不得不让人感叹桑田沧海,变幻无常。
玄谷见出声者居然是帝灏,也有些意外。她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向帝座扶手一旁懒散地靠了靠,臂肘撑在扶手上,支着脸颊,懒洋洋地说:“卿有何事?”
下首只身出列的男人微微伏下挺拔的腰身,垂首恭肃道:“陛下初登帝位,今后统御三界,合该另选一处合适之地作为皇城帝都。先前以妖族王城为潜龙之地,如今却是稍显委屈了,此地乃妖王王宫,实在不足以衬托陛下的威严,却叫有心的人假借陛下之威,行蝇营狗苟悖逆之事。”
太攀气得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帝灏这分明是在教唆玄谷迁都,话里话外还要暗踩他妖族一脚,尤其是最后一句,那杀人不见血的刀直指向他,挑拨他与玄谷的关系。
瞄了一眼上面御座之上的人的神态,可怕的是,玄谷竟像是被帝灏的主意说动了。
“卿言下之意,是在劝朕迁都?”玄谷的表情变得感兴趣起来。“那依卿的意思,迁到哪里才算合适呢?”
不等帝灏说什么,太攀就立刻截了他的话,冷笑一声,道:“神王殿下莫不是要请陛下去你神族建都?”
帝灏马上说:“看来妖王殿下也是明理之人,帝君的传承向来在神族中,帝都宫廷亦是以帝君的规制而建。臣请陛下移驾九重天阙,入主帝宫。”
太攀被这样打压利用,霎时愤怒难当。他嘲讽道:“如今神族一脉惶惶如丧家之犬,神王安敢大言不惭地说帝君传承向来在神族之中!以往种种,不过是你神族窃居帝位而已,红爻云易莫不如是!当今陛下乃是魔道正统,你说出如此论调,实属大逆不道!”
玄谷端坐主位,看下面两人言辞犀利争锋相对,殿下诸臣,也是目瞪口呆,屏息静气,不敢出言劝阻。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