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冥宫后山处,太上忘情崖。
悬崖峭壁之上,被单独劈出一座浩大习武台,其上,黑红衣袂的女子衣带飘飞如笔走龙蛇,身姿翩然,犹似惊鸿。
那女子生得娇俏异常,眉不画而墨,唇不点而樱,秋瞳流光似水盈盈,不施粉黛,便有十足颜色,就连春光也要逊上几分。
女子所使的这一套清零剑影术,乃是上古魔道巨擘真传,讲求的是灵巧诡谲,迅影如魅,行云流水,一击毙命。
然而,许是心性所致,雾灵儿对这一套三界顶尖的剑术,使得并不顺手,时常有微小凝滞——在剑道天赋稍逊色的人眼中,这些瑕疵自然不显,可在道术大成者眼中,具是微小致命之处。
红粉骷髅剑的剑尖如江海凝光,镶金萃玉的剑柄在雾灵儿手中旋绕半周,锋利剑刃被牵动回环,由她臂膀腋下回环反刺而出,瞬息之间,便精准地斩碎了从习武台东面的三生树上落下的一瓣细小花屑。
风起剑收,千万如星辰碎光的三生花,似花雨洋洋洒洒,落了习武台满地。
那一袭如凝了暗血的红衣,衣袂飘荡,伴着女子三千青丝,在风中妩媚招摇。
收剑而立的雾灵儿,抬起头,看向太上忘情崖顶,投下来的蒙昧月光,以手轻按下发尾,理至鬓间耳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怕始终不是练剑的这块材料,不像陪她练剑八千年,与她青梅竹马的蚀曜小哥哥。
蚀曜,是他们魔族千百年来,不出世的天才,他只学了一千年,就被她的父君夸耀,剑道已得大成,魔族之中,除了她的父君,再没有对手了。
哪里像她这般不成器,学剑八千年,至今连一套清零剑影都使不好。
想到此番,雾灵儿不由慢慢蹲下身来,神情沮丧地将手中红粉骷髅剑丢掷在一旁,以双臂环抱双膝,低埋下头,两行红泪早已浸润玉雪脸颊。
她如此不成器,怎么才能报那被九重天阙星帝欺骗耍弄的深仇大恨?她在九重天上那星帝面前,立下毒誓,要成为魔族女帝,一雪前耻,只怕千万年之后,倒要成了一场笑柄,遭人耻笑。
哭过一场,雾灵儿抹了抹通红双眼,依然咬紧了牙,抓起刚刚才丢开的红粉骷髅剑,重新握回手中,开始一板一眼,练了起来。
蚀曜登上太上忘情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少女在习武台上,认真练剑的场景。
少女身为魔族,却有一颗魔族之人少有的周正公平之心。
三生花八千年开落,蚀曜都以为,他此生再也见不到,少女花下练剑的场景了。
她不是一心上那九重天当星后么?剑术已经荒废了一千年,如今却又为何捡起来了?
冷眸无情的少年,入了杀道之后,绝情忘性,心中也并未有多余情思。他眯了眯冷清的绝情眸子,一步缩地成寸,跨上习武台,伸出冰玉一指弹去,锒铛清脆。
只一指,那柄名震魔界的阴邪宝剑红粉骷髅,便被唤作蚀曜的少年打脱了手,剑锋作刃,刺在足有七八人并合腰粗细的三生树上,深入三寸有余。
宝剑脱手,雾灵儿惊愣一瞬,随即愤怒转头,看到那少年千年未见,冰雪雕琢的冷情容颜,不由神色萧索。
她耻于出声,悻悻然转身去那三生树下,将自己的佩剑红粉骷髅从树干上拔下来。
站在习武台上,清清朗朗的少年,却冷着音调,无情道:“如此剑术,折辱了我的习武台。滚。”
雾灵儿一下瞪大了眼眸,似是难以置信,回头去看那眉眼熟悉,神色却分外陌生的冰冷少年。
蚀曜却并不去看她。
少女脸色凄楚,声调哽咽道:“你……当真这般绝情?”
少年声音越发如冰雪:“千年之前,依山观澜阁后,说生生世世再不相见的绝情话语的是谁?公主殿下不知还记不记得?”
雾灵儿怎么敢忘,故此,脸上神色越发羞愧赧然。
她此番前来,想求蚀曜教她剑术,如今,只怕再无颜面开这个口了。
她一言不发从树中拔出宝剑,抿紧嘴唇,压住喉间哽咽,低头抱剑,从冰冷少年身侧擦身而过。
她不见,身侧少年紧握的手僵直如拳,克制得狠了,才没去拉扯住她的手腕。
雾灵儿沿着陡峭山路,下得太上忘情崖,崖路尽头,蹲着一只肥肥胖胖的白狸猫。
见她揉着通红眼睛下山来,白狸猫歪斜了斜小巧玲珑的脑袋,一双青紫色/猫瞳竖起,身遭妖气隐隐暴涨了一大截,也不知道之前去见了何人,可是得了什么难得的大机缘。
雾灵儿心伤难以自禁,一时也未察觉白狸身上的异状。她将红粉骷髅挎在腰间,蹲下身将肥胖沉重的猫儿抱在怀中,抓起它雪白肥厚的皮毛抹了抹脸。
忽地,雾灵儿一顿,瓮声瓮气道:“阿狸,你多久没洗澡了?是不是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