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她言简意赅。
众女修对视一眼,将昏迷的弟子奋力拉出。
另一侧,驭兽师没有离开,而是站在绿蛟身边,试图安抚对方。
傅昭施法制住绿蛟:“桑师傅,快走。”
胖嘟嘟的驭兽师充耳不闻,固执地留在蛟龙身边。
“绿鳞儿,没事的,爹爹在这儿呢。”驭兽师心中害怕,却仍试图靠近,“不知道你怎么了,但爹爹不会扔下你的!”
绿蛟虚弱地哀嚎一声,像个摔疼的小孩儿。
“桑师傅。”傅昭神色温柔,却说着最冷的话,“它快不行了。”
“这条蛟我养了57年!从它破壳,只有手掌长就是我在照看。他小时候,每天都要挤在我胸前睡觉。早上,他会甩着小尾巴叫我起床。绿鳞儿一直很乖,我还想给他换个大点的灵兽棚。他才60不到,怎么会变成这样……绿鳞儿啊,绿鳞儿!!”
话音未落,绿蛟奇怪地膨胀起来。
杳姝等人还在拉拽弟子,却见傅昭现身,语气凛然:“离开!”
“等等,还差三人!”
杳姝半个身子陷在车厢里,捉住了昏迷者的衣袖。
老态龙钟的绿蛟发出一声长嚎,长尾剧烈甩动。杳姝一时不妨,手间衣袖破裂,蛟鳞在她手上划出一条血痕。几乎是同一时间,傅昭拉住她就往外飞。
“还有人……”
“等不及了!”
他们没飞出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傅昭飞快挡在众仙女前,徒手抵住绿蛟爆炸时产生的风波。两相冲击下,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银白弧面。
透过纷乱发丝,杳姝看见傅昭翻涌的白色衣袂向四方飞舞,仿佛一位乘云的仙者,又好似上古神话里,执掌天地风向轮转的漠然神君。
所向披靡。
好像只要躲在他身后,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爆炸的余波终于停歇,傅昭才缓缓地,落了袖子。
空气中弥漫着龙血的腥味,与长久的缄默与震撼。一时间,谁都没有动作。
傅昭忽一抬手,夹住一片染血的墨绿鳞片。
“走吧。”他转头,露出线条温润却哀伤的侧颜,“我们自己回去。”
.
经历了这一遭,一行人抵达仙女宗时,已是灰头土脸、气势低沉。宗主早早候在门口,见到来人,匆匆吩咐人抬重伤女修进入诊所。剩下的弟子则垂头丧脑地回到洞府休憩。
然而这一夜,没人能真正地安眠。
好好的绿蛟,怎会变得老态龙钟?
杳姝辗转半宿,忽地起身,点燃了床头的蜡烛。摇曳灯火下,她先前被蛟鳞划伤的右手,此刻变得莹白如玉、饱满光滑。与上半截枯朽的肢体不同。
烛火映亮的镜中,妇女竟显出几分年轻的轮廓。
“绿蛟,变异,还有我……”
这个世界在一步步……在向她看不懂的方向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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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仙乡下了雨。南方的梅雨季中,众弟子换上素白衣裳,脚底的鞋袜变得濡湿。昔日欢声笑语的广场,披上了一层阴翳。
宗主立在人群最前方,高声道:“愿灵魂安息。”
众人接:“愿来世安稳。”
女修的遗体被焚烧成灰,放入玉盒。叠好的银元与纸马燃起阵阵浓烟,直冲天际。隔着滔天烟雾,杳姝看见了默念往生咒的傅昭和夕阳阁老妪。
他神情冷峻,与树洞里那人相差甚远。
焚烧仪式后,人们在盒前摆上丰盛的菜肴,四双整齐的碗筷,还了一支香与两只蜡烛。让故去的灵魂享用最后一顿热餐。
逝者的亲友跪在地上,慢慢撒下银元:“阿倩呐,据说在地府吃不上热饭。你可要多吃点再走……”
哭声一片。
摇曳火光中,杳姝穿着过长的衣袖,在盒前轻轻放上一株雏菊。桑婆子出现在她身边,低叹了句:“这孩子才成年不久啊……”
杳姝这才想起,这个过世的小门主是个胖胖的憨厚姑娘。她初去议事堂时看到对方正在喝奶,嘴上绒毛沾了圈奶渍,还对她咧嘴笑了笑。
——分明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这一刻,对方在记忆中变得鲜活起来。她触摸到了死亡的衣袂。
一个诡异的念头止不住涌上心头。她望着哭得脸红的仙女们,忽然想道,过几年她们还会在门主坟前痛哭么?再过几十年,她们还会年年洒扫逝者的坟墓么?
——不会的。
她们不会。
人生琐事颇多,普通人迟早会被忘记。这就是健忘的人性。
但她不要这样。
或许是极度的任性,但她想要别人记得她,越久越好。
杳姝闭上眼,她紧了紧长袖下的拳。
这是对她的一次警醒。
要加快了。
.
入殓仪式后,小村庄的入口忽生喧嚣。
一队身着浮云锦纹的陌生男子出现在这里。为首的英气男子眉骨深邃,两鬓削减整齐,腰杆修长挺拔,腰际配戴讲究的熏香包。偏他眼神犀利,令人凭空生出畏惧。
那浮云公子举起雕着浮云纹的令牌,语调无甚起伏:“吾等奉命,探查绿蛟失事一案。”
杳姝立刻神志一清。
锦纹,紫流苏。
浮云卫。
她下意识生出警惕。这些浮云卫难保不是宋谨找来搜查她下落的。她顿觉气愤,宋谨是想她做一辈子老妈子吧,他以为自己会屈服,会乖乖跟他的手下回去?
做梦!
她情愿死,也不会再回到他构筑的温柔陷阱中。
可随即,她看清了为首冷峻公子的脸。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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