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一切都仿佛失去了声音和颜色,只剩下这两句话在薛宝钗耳边无限地循环。就像张牙舞爪的魔鬼,将带着血肉的利爪,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脏。
薛宝钗很快就回过了神。
张了张嘴,撑着笑脸想要说上几句,却发现喉咙干涩凝滞,被冻住了般根本不知道能做如何辩驳。
这可是镇国侯府的大小姐,六皇子殿下的表妹。哪怕是姨母,都是捧着供着,恨不能当成菩萨祖宗来小心讨好的。
她又能怎么样?她还能怎么样?
史湘云一向亲近薛宝钗。见云清缓如此嘴下不饶人,上前走到薛宝钗身边,十分不满地对云清缓道:“云姑娘,你如此说宝姐姐,未免太过分了些。”
云清缓很是惊奇地看着史湘云,言语间满是不可思议:“史姑娘,我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罢了,何谈过分?难不成保龄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会准许自家的女儿和商家之女来往交好吗?”
云清缓这回不是装的,是真的很惊奇。
来到这个世界越久,她就越发了解了一些以往只能在书上看到的,模糊不清的,属于一个时代的特点和真相。
云清缓以前只知士农工商。可是直到来到大庆朝,才真正地感受到了商人的地位是有多么的低下。
这已经不仅仅是不能穿丝绸,不能配银饰这么简单了。
远的不说,就说陈怡妃。
她是大庆开朝以来第一位以商家小姐做到妃位的女子。这还是因为大庆放宽了对商人的限制,准许极为优秀又有特长的商家之子参加科举,谋取另外的出路。
可即便如此,陈怡妃也时常被一些位份不如她的宫妃在背后嘲笑诋毁。
甚至因为陈怡妃的出身。即使十一皇子有着自家姑母云惠贵妃的宠爱,表哥六皇子的疼溺,在小的时候也没少在暗处受到其他皇子公主的嘲笑诟病。
再往前几朝看,商人过得比现在还要凄惨数倍。他们不仅不能锦衣玉服,不能乘坐带有车厢的马车;甚至儿子不能参加科举,女儿更是连良家子都算不上。
一人从商买卖,全家入贱堕泥。这可不是说着好玩的。
所以云清缓对史湘云三春还有林黛玉和薛宝钗关系好到姐妹相称真的是有些无法理解。
虽然薛家祖上深受皇恩,也曾出过朝中高官,称得上是世宦书香门第。薛蟠甚至仗着祖父之名在户部挂了个虚职。
但到底薛家如今已成为了彻底的皇商,已无曾经的赫赫威威,地位自是低了其他家族一等。
陈家则不然。
扬州陈府在当今登位之时贡献了大量的财力,从龙之功,直接取代了数十年前薛家显赫尊贵的地位。
更不消说陈家如今出了一个皇帝宠妃,家族中甚至还有一位皇子外甥,好歹和皇亲国戚沾了点边。
薛家当代家主薛蟠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整日走马斗鸡,游山玩水。
陈家家主则是卯足了劲想要改换门庭。将百万家资慢慢交移不说,更是勒令家族子弟,要么科举从文,要么军队从武。
数年经营,好歹也是混出了点名堂,带着陈家逐渐脱离的铜臭之家的称号,在官场上挣得了一席之地。
云清迟从不避讳让妹妹知道这些。所以经常将朝堂上的事以及京城世家的发展变迁掰开揉碎了讲给云清缓听。
当云清缓听到四大家族的历史以及扬州陈府的发迹时,先是感慨了一番陈家家主的魄力,如此决断,怪不得能够养出陈怡妃这般的女中豪杰。
再是感叹四大家族的短视。
薛家为了长远,在最辉煌的时候急流勇退,保惠全族。奈何后代子孙几乎没有能够立的起来的,导致薛太公一番心血付之东流。
贾史王三家因着曾经的交情,处处帮扶薛家,这本是佳话。奈何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在金陵地界草菅人命,胡作非为。
四大家族太过顾念感情,一张护官符,人惧退三分。赢得了重情重义的名声,可是却给全族的前程埋下了深深的隐患。
家族的发展本就是断尾求生。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如此割舍不下,或许这对老亲来说是情谊,可对族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
就如云清迟曾经对云清缓说过的一般:妹妹,如果我是贾家族长,我是绝对会慢慢疏远薛家,更不用说让薛家儿女住进府邸。这么做或许是有些残忍。但当初薛太公舍弃一身官职,将薛家转为皇商世家,是寄期后代中有人能够通过科举之路,再次改换门庭。而当薛家堕落,当这一切不能实现时,为了家族长远,哪怕无情,我也绝对不会为了薛家,拖累我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