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雨有些惊讶,旁人不知道,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如今幽冥司的司君常年定居在淮水河畔,他们元君同幽冥司的上神,自那日以后已经几万年没有见过了。昔年至交好友,如今咫尺天涯,向往不想见。
淮水汤汤,几万年来也不曾有过变化,只那人搭了一个小屋,长长久久就居住在此,以至于幽冥司许多事情都不管了,若非紫微垣多年不曾管事,九重天于幽冥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按照平生大帝的形式作风,幽冥司还哪来来什么司君上神,不过是天地间一缕孤魂罢了。只是也为此崔钰来她面前陈过情,常曦却从来没有去劝过,她如今亦没有立场去劝的,花泣雪待她还不如崔钰,又有什么资格。当年情分一段,何苦再无消磨彼此间剩下的一丝回忆。
不过如今她人间归来,不仅记得几万年前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还记得世间那一份相伴到老的情谊。对于花泣雪,如今的常曦,曾经的李妍,都没有办法。未央宫朝朝暮暮长相见,萧灼华为此耗尽了一生的年华。
“灼华,我们谈谈。”她面对花泣雪,没有再叫她昔日的小名,那段过往已经被她们否决了,倘若她还是以常曦的身份,在花泣雪那里没有半点立场。
花泣雪负手,连头都没有回,淡淡道:“你知道了?”
常曦点点头,与她并肩看着淮水流淌,“幽冥司有禁术,我是见过连濯的,自然也想到了。淮渎投身在李峮身上,养的可好?”幽冥司禁术,几万年养着青丘女君连濯,如今连濯神魂安好,只差一步,就能年寿无虑了。
她在凡世的皇长兄,她回来东荒的时候,红雨就曾提及过,常曦是多么聪慧的人,焉能想不到此间关联。花泣雪向来胆大,只是没有想到,竟会为此忤逆紫微垣。常曦心中苦笑,她同花泣雪多年至交,其实这也确实是她的作风。
“常曦,天命不可违,平生帝君既然已经安排了这宿命,那便是天道如此,你说他还好吗?”花泣雪沉吟道,她已经失望太多年了,现在都起不了波澜了,“那年,是我语气重了。”几万年前,她同常曦恩断义绝,如今想来大梦一场,只留下遗憾了,他们四个人之间终究是回不到过去了。东荒、青丘、幽冥司,还有神山,物是人非,回头不能了。
“灼华,李妍欠你的,我会还。常曦欠你的,我也会全部还给你。你放心,我会把淮渎还给你的。”常曦握着花泣雪的手,郑重其事的道,她能放下过往的恩怨,未央宫陪她一世,此情常曦无论如何都是要接受的,“若有朝一日,帝君回来了,你与他好好相处,各自珍重。”
常曦放开她的手,微微一笑,神情有些落寞,“既然天道不许庚辰帝君成龙,常曦一日是东荒的元君,你们日后也不要再来东荒了。”即便是来了,那时候的常曦亦是不记得你们了。既然相见不相识,何苦为难还记得的人。
“你想做什么?”花泣雪何其了解常曦反问道。若紫微垣还念着一点情谊,尚能有一丝回旋余地,可几万年的时间,花泣雪太懂这其中的痛了,她虽然已经与常曦恩断义绝,但心中仍然不想要她有一丝的不好。
常曦却忽然笑了,一如她们从不曾有过矛盾,“我还能做什么,你回幽冥司等等,我能让他回来。只是他却再做不了我东荒的帝君了,所以你们不可来东荒。若是你想我了,可以去阿姒那里看一看,兴许我还能理一理你。”、
“常曦,当年之事,委实也怨不得你,只是那时候我心绪难平,你不要放心上。淮渎的事情,是我幽冥司的事,与你东荒无半点瓜葛。”花泣雪说完,就转身进了自己的小屋子,进门的时候,又停顿了瞬间,“萧灼华一生不为你,你只是凑巧是他的妹妹,我所做一切,只为一人。你自始自终,从不欠我。”
说罢,她闭上竹门,闭门不见。
常曦抬起来的手又缓缓放下,那时候夜半相逢,酒暖花醉,得与知己一人,如今天涯一边,故人半生风雪,谁还记得昔年桃花树下,你我举杯共饮,笑谈一声初心不负。
常曦走后,花泣雪靠在竹门后面,泪流满面。多年之前,紫微垣断绝情义,她尚且同常曦相处在一个地方,纵有心结难了,好歹彼此间还留有挂念,只是此去经年,她有预感,常曦同她就真的再无瓜葛了。
萧萧数年,她也只有在人世间见过常曦的笑容一如往昔,更多时候,故人萧索,寥寥无言。那个会同她嬉笑打闹的神女,终究消失在她记忆里,长成了诸神想要的样子,却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人。
常曦,你这一生,亦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只是你我到底殊途,不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