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将狮子抱得远远儿,见皇帝拂袖示意,便松了手。狮子一窜而下,青橙和皇帝都弓着腰朝它抚掌,嘴里皆道:&ot;狮子到这里来狮子到这里来!&ot;
狮子虽然与皇帝亲厚,可到底是青橙养的,给肉就是娘啊,它扑腾着小腿直往青橙身上扑。青橙喜上眉梢,张开双臂正要接住,可霎那之间,皇帝忽而斜入,抢在前头将狮子夺了去,嘴里还心满意足的大喊:&ot;你输了!&ot;
青橙又好笑又好气,脚上轻轻一跺,贝齿轻咬道:&ot;你耍赖!&ot;皇帝笑得前俯后仰,道:&ot;朕说了它扑到谁的怀里就算谁赢!&ot;青橙口不择言,道:&ot;你说了不走歪门邪道!&ot;
皇帝见她气急败坏、娇嗔痴嗲的模样实在可爱。哈哈大笑道:&ot;什么歪门邪道,朕明明就是光明正大!要不,你叫小五子他们过来对峙!&ot;喊两个小太监过来对峙,亏他也好意思说,青橙终是撑不住笑了,追着往他怀里抢狮子,道:&ot;明明就是你耍赖!&ot;皇帝的眼神一直深深的跟随着青橙,见她笑了,方舒了口气,左躲右闪的逗她玩闹。
娴妃等远远就闻见皇帝的说笑声,圣驾仪仗停在前面,她不能逾越,便停了轿舆在僻静处等着。洛晴凑到前头问了情形。害怕娴妃生气,便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娴妃心中明白如镜,面色平和道:&ot;皇上宠爱纯贵嫔,两人亲厚,并不奇怪。我是宫中主位,又协理六宫,难道还捏酸吃醋不成,你有话尽管直说,切勿吞吞吐吐,失了气度。&ot;
吓得洛晴忙细细禀告了,方道:&ot;不如咱们绕着夹道走罢。&ot;
娴妃到底心涩难忍,便点了点头,道:&ot;如此甚好。&ot;
总归眼不见为净。
回到翊坤宫,青橙慵懒,便又歇起午觉。待醒来,已是傍晚时分。夕阳如橙血,洒尽大半天际,斜斜映入屋中,照得通室生辉。青橙略略梳洗了,站在廊下瞧着宫女们检点今儿新摘的花瓣,储存在罐中,明儿再做成清露糕点之类。海安从屋里捡了件绿锻绸面的夹衣,伺候青橙穿上,又道:&ot;防着万岁爷过来,主子要不要施点胭脂?&ot;
青橙抿了抿鬓边垂发,道:&ot;昨儿贪吃火锅。颊边长了两颗暗疮,才擦了芦荟莹露,不抹胭脂也罢。&ot;正说着,尔绮笑颜逐开的来报,道:&ot;主子,万岁爷已经到翊坤门了。&ot;青橙忙扶着海安迎驾,皇帝身边只跟了吴书来和两个亲侍,不等青橙行礼,便牵住她的手,笑道:&ot;你在做什么?&ot;青橙道:&ot;才歇了午觉起来,什么事也没做。&ot;
皇帝牵着她往殿中走,笑道:&ot;朕刚才一直在想,让你帮朕做件什么事?实在苦恼,连张廷玉递牌子说话也没心思听。&ot;他顿了顿,故作谨慎的望着青橙,道:&ot;你倒说说,你能帮朕做什么?&ot;青橙横了他一眼,假装不知他说了什么,只问:&ot;我为何要帮皇上做事?&ot;
海安捧了茶,皇帝坐在炕上,喝了两口,方笑道:&ot;你别装,宫街上打的赌,才过两个时辰,你就忘了?朕才不信!&ot;
青橙嘀咕道:&ot;明明就是你耍赖!&ot;她立在炕边,斜阳已垂落至山后。只有霞光照影,晕染在她周身,散着淡淡的一层银辉。皇帝伸臂将她揽在身前,仰脸看着她,溺笑道:&ot;小东西,不许顶嘴!&ot;青橙低头凝望他,因他是坐着,整个身子都笼罩在她的阴影里。他眉梢入鬓,额头光洁,双眸如深潭一般静谧温和,鼻梁高挺,唇边若有若无的含着笑意。
她不禁伸手捧住他的脸,柔声问:&ot;那你想让我做什么?&ot;
皇帝拉着她坐到身侧,道:&ot;朕想离京微服出巡,过邯郸往黄河,一路往南边走。一来去看看黄河水防,二来体察民苦。&ot;
青橙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担忧道:&ot;已是初夏炎热,只怕路途遥远,圣体消受不住。再说,我听闻黄河时有缺口,洪水泛滥,巧被你撞上该怎么办?此事非同小可,可要从长计议。&ot;顿了一顿,又道:&ot;莫非,你是让我陪驾出巡?&ot;
皇帝捏了捏她的脸颊,道:&ot;正如你说的,路途遥远,又有洪水泛滥。&ot;他禁不住称赞道:&ot;朕听你说话,就觉是有见识的,深宫大宅,也不知你从哪里听得的。&ot;
青橙道:&ot;我虽在深宫,但也知道读书习字,有时去养心殿伺候,见了官报,也会瞧上两眼。&ot;话锋一转,问:&ot;要去多久?&ot;
皇帝道:&ot;少则至五月六月,最多至七月定要回京,明儿就动身。&ot;
青橙想了想,颔首道:&ot;那好,呆会我就让海安收拾日常用物。&ot;皇帝握了握她的手,道:&ot;朕并不想你受苦,你若是不想去,还来得及。&ot;青橙嘴巴一翘,道:&ot;咱们不是打了赌么?这件事我可以做到。&ot;停了一停,小心问:&ot;除了我,还带了谁?&ot;
皇帝道:&ot;既然是微服,自是秘而不宣,不能泄露行踪,带的人也少。随驾的只有傅恒和弘昼,其他事务由张廷玉、鄂尔泰安排妥当。朕呢,就扮作是去信阳的茶商贩子。你呢,就是朕的丫头。&ot;说到后头,皇帝才意识到青橙话里的意思,舒眉笑道:&ot;你还以为,朕要把后宫里的人都带去游玩呀!&ot;
青橙脸上涨得紫红,道:&ot;就不能扮夫人么?非得是丫头!&ot;
皇帝噗嗤一笑,油嘴滑舌道:&ot;谁出去办事还带着夫人,带着贴心暖被的小丫头才是正经!&ot;既已下了定,青橙没敢懈怠,旋即叫了海安入屋,翻箱倒柜的寻了几件裙衫夹衣。她素爱节俭,衣衫皆以青绿素色为多,料子都是上等的贡缎。但颜色沉稳并不张扬,再加上特地妆扮一番,若不是明眼人,还真难瞧出是皇家贵族。
次日寅时,天还未亮,谁也没有惊动,数十盏黄纱宫灯悄悄儿将圣驾送至西华门。张廷玉派的人马早已在宫门外候着,见了青橙,他微微一愣,不想皇帝还带了女眷,只得躬身行礼。青橙立在皇帝身侧,大大方方受了,才扶着太监坐上马车。
马车外头罩着灰布缎子。毫不起眼,里头却是宽敞舒软,置了小榻和桌凳。皇帝怕青橙贪睡,便坐在小矮凳上,腾出小榻给她歇息。一路行至邯郸大名府,方寻客栈驻跸。
面上是微服出巡,里头的功夫却做得很足。不仅有大内侍卫扮作仆人、管家随侍身侧,另有专门断后和打头的御前侍卫。相隔十里之处,更有八旗劲旅、骑善营的精兵随时待命,打个暗号,便可及时赶来救驾。
傅恒办事向来不计银两耗费,为免节外生枝,他本欲买下一家客栈。不想店家承的都是祖业,竟无人想卖。再加上时辰紧急,他也没来得及多做准备,只得寻下策,在城中最大的客栈包了一层上等房,供皇帝寝居。
掌柜的见来了大生意,自是高兴不已。领着小二们到门口相迎,却被满脸杀气的侍卫拦在外头。客栈日日你来我往的客人,掌柜也算见多识广,知道此行人绝非茶商那么简单,便在心里悄悄儿揣测,但也顶多想到是钦差大人,打死也没敢再往上想。
随侍的人虽是减了又减,但厨子、御医却不能少。张廷玉盯着厨子将饭菜做好了,亲自试了毒,方呈上御前。青橙换了家常的月白长袍,没敢戴发饰,只绾了方髻,耳上缀了一对绿玉小坠。她清清丽丽的坐在皇帝身侧同吃同用,张廷玉越发连头也不敢抬了,放下饭菜,便告退守在门外。
青橙久居深宫,很觉新奇,连满身疲累也忘却了,吃了两大碗米饭,对厨子弄的饭菜更是赞不绝口。皇帝笑道:&ot;等回了家,就让那厨子到你底下当差罢。&ot;青橙忙要谢恩,转念一想,调皮道:&ot;谢谢老爷。&ot;
皇帝点点头,对她扮演的角色很是满意。至夜,两人歇在床上温存,侍卫们守在门头寸步不离,而张廷玉、傅恒就住在两侧的厢房,都是竖着耳朵听动静,生怕有所差池。青橙羞涩,紧咬着唇,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皇帝也有些忌讳,动作轻柔舒缓许多,有时青橙无意嗔吟一声&ot;老爷&ot;,皇帝就像真与自己的丫头有染似的,越发起了兴致。
毕竟是在宫外,皇帝松懈许多,至日上三竿方起身。青橙早已命人备了热水、洗漱物件,伺候皇帝穿戴了,方问:&ot;今儿咱们要做什么?&ot;天还未亮时,她隐约听见屋外喧闹的人声、马声、开锁开门的咣当声,就觉激动不已。
皇帝看透她心中所想,道:&ot;等用了早膳,朕带你出去逛逛。既是体察民情,每到一处,都要住两日才好。&ot;又道:&ot;朕饿了,天色已晚,不如早晚膳一起用了。呆会在外头,再买些时令小食给你尝尝鲜。&ot;青橙欣喜的答应了,出去命人传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