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提着一只狗腿,放在高高的奏折上,道:&ot;趴着,朕不叫你动,就不许动!&ot;狮子呜咽着稚声稚气&ot;汪&ot;了一声,果真一动不动。逗得青橙笑道:&ot;它怕你呢!&ot;皇帝道:&ot;朕是天子,它当然要怕朕!&ot;说完,一把将青橙抱在怀里,边解扣子,边使劲儿往她脖颈里拱。
青橙懵了,道:&ot;不是说侍弄笔墨么?&ot;又推了推他,道:&ot;宫人们都在呢。&ot;她的力气小了又小,皇帝压根不放在眼里,反觉是欲迎还却。养心殿的宫人都是千锤百炼的,见了此等景象,皆不慌不忙的往外退,还记得把门带上。
皇帝嘟囔道:&ot;朕昨儿抱着你,可忍得辛苦。&ot;
青橙早已想起昨日醉酒的景象,羞红了脸,道:&ot;我在圣前失仪了。&ot;皇帝几欲将她揉进身体里,洋洋一笑,道:&ot;偶尔撒娇,朕倒觉新鲜。&ot;她的唇瓣柔软芬芳,就像茉莉花熬的蜜露,清香如兰,甜而甘醇。他细细的逗弄汲取,顺着青玉大案,斜斜的倚靠过去。
狮子乖巧的蹲坐在折子上,瞪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狗嘴大开,吐着舌头流口水。青橙总觉是有人瞧着,便畏手畏脚。皇帝轻咬在她的耳垂,弄得她浑身颤栗,禁不住&ot;啊&ot;的呜咽出声。狮子看着又像是欢喜,又像是哀怒,便&ot;汪&ot;的叫了一声。
皇帝正得兴儿,边顾着动作,边摸索着腾出一只手拍了拍狮子的头,以示抚慰。狮子耷拉着眼皮去舔皇帝的掌心,可皇帝拧不开里衣扣子,便收了手。狮子顺着他的手,踩着小短腿跳下折子堆,双脚往青橙肩上趴去。
青橙半身躺在大案上,耳侧忽有热气呼来,遂推了推皇帝。道:&ot;狮子&ot;皇帝应接不暇,道:&ot;别理它。&ot;不理归不理,它却知道得寸进尺,伸出舌头舔完青橙,舔皇帝,还用两只狗爪子紧紧的虏住青橙的衣衫,叫人伸不开手脚。
皇帝气闷不过,一掌扬在它身上,狮子忙不迭的滚到地下,倒不知示弱,反&ot;汪汪汪&ot;围着两人不停的吠叫。皇帝可没有好脾气,他倏然起身,衣冠不整的拎起狮子,开了门缝直接扔了出去。幸而狮子全身都是毛,又机灵,像弹簧般落在地上,也未受伤。它立在门槛前叫个不停,还用短腿不停的啪嗒着门,侍养的两个小太监从旁处闻见声响,一顿手忙脚乱后,才将它抱走。
至夜半,有宫女蹑手蹑脚的进暖阁,恭请青橙移步后院围房。皇帝也醒了过来,将青橙揽在怀里,道:&ot;冬夜寒彻入骨,今儿就歇着罢。&ot;明黄暖帐后又笼着一层红霄纱帐,灯架上晕染着几枝黯淡的烛光,如薄雾一般映入龙榻。青橙往他怀里挤了挤。低声道:&ot;妃嫔不可在龙榻上过夜,可是祖制,太后若知道了,岂不让我难堪。&ot;
皇帝道:&ot;朕不许人说,谁还敢多嘴不成?!况且让海安去围房守着,旁人定然以为是你在歇息,谁会知道。&ot;青橙还是坐起身子,道:&ot;纸如何裹得住火?况且敬事房的太监可在外头眼睁睁的瞧着,管谁说露了嘴,都是阖宫皆知。&ot;皇帝说她不过,只好由着她,又吩咐道:&ot;你穿着朕那件黑狐罩端,暖和些。&ot;
青橙点了点头,方随着宫人出暖阁。
外屋虽也烧着地龙,却到底不如寝屋,青橙暖洋洋的出去,猛然被寒气一扑,不禁打了个哆嗦。次日晨起,回到翊坤宫,青橙晕沉沉的,发髻上连摸都摸不得,一碰就疼。心道不好,该是扑了寒。连忙命海安去御医院宣了简玉衡来。
简玉衡隐约听说了后宫的荒诞之言,行为举止比往常更多了些谨慎生疏。他诊过脉,开了药方,直待青橙送他出了门,方道:&ot;请纯主子止步。&ot;返身走了几步,却又折身回来。
青橙问:&ot;怎么了?&ot;
简玉衡谨守礼仪。恭谨道:&ot;今儿午时,微臣便要起身去江苏。&ot;青橙一愣,道:&ot;去做什么?&ot;简玉衡回道:&ot;江苏夏时发了洪灾,虽已至冬,但仍有瘟疫之祸。御医院遣微臣与旁的两位大人去诊疾,若是顺利,明年开春便能回来,若是不顺,也不知是何时了。&ot;顿了一顿,又道:&ot;纯主子放心,臣已托付好友莫沉弈照料三阿哥,往后也由他来给主子诊平安脉,他是臣亲近之人,主子大可信任。&ot;
青橙急道:&ot;瘟疫?会不会传染?&ot;
简玉衡眉梢一挑,颔首笑道:&ot;臣是大夫,自有对付的法子,请主子安心。&ot;
青橙到底不能放心,忧虑道:&ot;已近年关,你走了,府里怎么办?老太太哪里能过得好年。不如我去跟皇上求求情,再遣旁的人去罢。&ot;
简玉衡忙道:&ot;万万不可,主子别为了微臣让万岁爷生了隔阂,宫里头风言风语的,臣也听过一些。&ot;略微停了停,换了称呼道:&ot;再说,我也想回江苏看一看。若得闲空,还可去家里姑母府上瞧瞧。&ot;明明知道是生身娘亲,却也只能唤一声姑母。
青橙思及忧伤,便不再拦阻,唤道:&ot;哥哥。&ot;她从腰间取下倭锻绣莲花团荷纹的小香囊,递与简玉衡道:&ot;回了家,将这个给母亲,就说我事事都很如意,皇上待我很好,请她和父亲放心。&ot;简玉衡小心接过,收在袖中,定定望了青橙一眼,方却身而退。
简玉衡拐了弯,行至宫街,正要入甬道回御医院,旁处角门里忽而转出一女子来,她穿着天水碧丝绣宫装,双眸含泪,似有泣色。简玉衡满脸疑惑,却听尔绮道:&ot;你你把纯主子给你的东西还给我。&ot;简玉衡怔了怔,不知她是何意思,半响才恍然大悟,道:&ot;我认得你,你是纯主子什么的宫婢。&ot;又问:&ot;给你什么东西?&ot;
尔绮几乎要哭了,只是强忍着,道:&ot;刚才纯主子给你荷包,我都瞧见了。你若真心喜欢主子,就不该给她惹麻烦,她的针脚宫里很多人都识得,你也不能拿出来用,不如给我收了去。你也死了心罢。&ot;简玉衡稍一思忖,便知这丫头是忠心侍主,怕自己与青橙的关系让人误会呢,不觉含了些许敬畏,道:&ot;我要去江苏办事,纯主子托我送样东西给她母亲。&ot;停了停,又补充道:&ot;就是我的姑母。&ot;
他笑道:&ot;我待纯主子只有幼时的兄妹之情,绝无暧昧之意,尔绮姑娘放心罢。&ot;尔绮先是诧异,转而又脸上红得通透,垂了眼,只敢盯着自己的鞋尖,甜腻道:&ot;你怎么晓得我的名字?&ot;简玉衡道:&ot;在庆云斋听纯主子叫过你两次,便记下了。&ot;
尔绮越发不敢看他。脑中空白如宣纸,糊里糊涂的,像飘在了云端上,什么也想不起来,嘀咕道:&ot;原来你记得我的名字。&ot;简玉衡不知她说了什么,便&ot;嗯?&ot;了一声,道:&ot;姑娘还有何吩咐?&ot;尔绮回过神,连连摆手道:&ot;没有了,没有了。&ot;不等简玉衡再说句什么,就匆匆忙忙屈了膝,小跑着往角门里去了。
简玉衡呆呆的看着那抹碧色的身影不见了,方淡淡一笑,提步而走。
到了年关,天气越发阴冷。日日大雪纷飞,至年二十四方停。皇帝封了玉玺,从乾清宫取出先帝诸多遗物,赏与众王公大臣做念想儿。又在养心殿赐宴,命人用雪堆了狮子、大象之类,志喜兆丰。过完年,开了春,江宁织造的春绸贡缎进上来了,皇帝选了一堆送去庆云斋,库房里实在太多物件,已经容不下了,海安只得禀告道:&ot;主子,奴婢瞧着西配殿道德堂后头空着几间屋子,这些绫罗绸缎不如先存放在那儿。待咱们库房里挪出地方来,再搬回来就是。&ot;
青橙正在摹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犹如妙笔生花,一气呵成。待她搁了笔,沉思片刻,方道:&ot;你若觉得好,便使人搬过去罢。&ot;
海安答应了,又道:&ot;要不要知会内务府,毕竟正殿空着,名头上不好。&ot;
有宫人端了温水上前,青橙净了手,接过尔绮呈上的官窑脱胎青釉盖碗,抿了一口杏仁茶,方从容道:&ot;不必了,翊坤宫只住了我一人,皇上早就说过,不会再让旁人住进来,这翊坤宫大大小小的院落均由我处置。你叫人搬了去,如有人问起,就来回禀我便是。&ot;
海安&ot;嗳&ot;了一声,便出去吩咐。
春暖时节,庭中新植了好些花木,桃红杏白相间,雕甍绣槛,隐在翠障藤萝之间,幽香阵阵,落英缤纷。每日尔绮都要仔细盯着宫人将庭中的落花碎叶早晚清扫两次,有时亦会叫宫婢折了鲜花做成各色各样的春饼,让主子尝鲜。青橙宽厚,时有赏给宫人们吃,因而宫人们也极愿采了花做各式各样的点心,饱饱口福。
自清理库房,海安捡出许多往年存旧了的贡缎绸布,一箱一箱的搬到庭中,叫人开了锁,摊开了暴晒。青橙站在廊下一瞧,满眼全是五彩缤纷的绫罗缎子,都是御贡,样样色泽鲜艳,质地极好。有些还参了金丝银线,在太阳底下折光。她问:&ot;海安,这些布匹怎么发霉了?是不是库房太潮湿了?&ot;
海安道:&ot;库房里虽然不见阳光,倒还不至于潮湿。这些布匹是存了两三年的物件,要不是想挪到道德堂去,还不知何年马月才能拿出来瞧呢。&ot;青橙随口道:&ot;反正我也用不完,这些料子白放着倒要发霉,不如赏给底下人罢。&ot;海安笑了笑,道:&ot;我的好主子哎,昨儿才赏了新贡的缎子,今儿又赏,咱们做奴婢的如何承受得了!&ot;
青橙想了一想,道:&ot;不如你叫人抬到内务府去,就说添补宫中用度。&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