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田家也没有闲着,红砖大院里差不多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盯着凉棚下的二位家主,第一个滚回村子报信的徒弟吃了师傅一个巴掌,脸颊鼓得高高地却也不敢走开,家里管杂务并洒扫的老翁也知道出了大事,偷偷地躲在旁边柴房里张望,就看到田大虎浑身扎束停当,恨恨地走到院里,手里提着一根枣木棍,此枣木是千里挑一的,又用桐油浸过,两头包铁,端的是件利器,据大虎说,他从前带了此棍走山路,也不知杖毙了多少野猪豺狗,看得老翁暗自胆战心惊:“这次呀,要出大事啦!”
田二虎出来得略迟一些,也如大虎一般装束,提了根枣木棍在手里,身边跟着小儿子田金豺,走到大虎身边,那二虎还未开口,田金豺先嚷了起来:“伯伯,还等什么!我田家这次怎能叫人白欺负了去!”
大虎听了他这话,却并不开口,一双眼睛瞪了瞪他,说道:“急什么!心急喝不了热粥——老二,这次我带几个徒弟先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你先带了金豺在家坐地。”
“什么?”金豺一听不许他去,要他在家看家,马上急得嚷嚷起来。
“闭嘴!”大虎将枣木棍往地上拣着没砖的泥地重重一砸,教训道:“还在家里,你就不耐烦了,上山你能看到什么!仔细给我坐在家里,防着村里有人趁机欺负我家里无人!”转头又吩咐道:“村里其他两处赌档,先不要开了,祠堂里面的照旧,其他人马都挪到祠堂里来,有什么事情,也好与我家照应!”院里管赌档的众子侄徒弟,立即应了下来。
“哥哥,这次就多亏你了。”二虎眼红红地道,大虎怒道:“但凡我这两个徒弟成器些,我也不说什么!一问怎生交手,通不知道,侄儿一倒,也不照应一个,也不和其他兄弟说上一说提防些,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回来了,要他们何用!还得累着师傅出马去看一遭——说是野鬼,我是不信的,那赵小六这等有福?狐仙野怪就罩着他?我田家一年给祖宗上三次大供,五十次小供,日日上香,有福也该我享,就是有什么山鬼,祖宗保佑,我田家也不是舍不得几坛酒几柱香供奉的人,何苦去罩那穷鬼!依我看哪,他定是使了什么石灰粉之类的下作手段,金豹侄儿堂堂正正,与他正面较量,不知道他做混混的这些人不讲脸面,才吃了大亏,呸,暗算伤人,不是好汉!”
他猜测的倒也与事实差距不远,自然,他言语里绝不会提他的金豹侄儿托了家族的福,生来酒肉不绝,吃得身高力大,家族传艺,不要他劳作,不要他奔波拜师,又有叔伯不藏私与他喂招,从八岁上专心练武,到如今整整十二个年头的功夫,那赵小六饥一顿饱一顿的人,就是想练武,也没有他这样的身体条件,叔伯教授,再赤手空拳与提着刀的他“堂堂正正地正面较量”,就好比让一个三岁幼儿与三岁雄狮搏斗,岂不与送死无异!
世间像这样的“公平较量”原有许多,要跟田金豹一样的“公平”就有许多人附和,要赵小六说原是不对等的,就有许多人讥讽,当时,田家大院也是一般,众人轰然道:“大师傅说的是!那赵小六使无赖,不是个好人,可恨金豹师兄一世英雄,不查他小人技俩,吃了暗算,待我等去摘了这卑鄙家伙的心肝肚肠,与金豹师兄上祭!”
田大虎听了,略略点了点头,他的大儿子又走上前,向父亲建议道:“那赵小六肯定往深山里逃了,我们牵一只黑犬带着,再备一壶鸡血酒,遇到什么毒蛇之类,也好挡上一挡。”
“很好,你想得甚是周到。”田大虎称赞道,知道他嘴里说的是防蛇,其实是防“脏东西”,只是嘴上不能明说,以免泄了他方才鼓动起来的士气,鸡犬都是田家原有之物,不多时,一只五彩雄鸡就在院子里被斩去了头颅,血滴在酒里,除了带上路的一壶以外,上路的几人都喝了一小钟,田大虎仔细,不肯叫他们喝多,以免误事。喝完鸡血酒,一行人牵着黑犬,拎着棍棒草叉、扁担渔网等物,往报信的山上去了,临走的时候,又嘱咐了一遍田二虎等人看牢家门,免得被人趁机。
田二虎一一地都应了下来,目送他们出了门去,田金豺被命令了不能跟去,提着棍子在院里走来走去,一刻不停歇地咕哝,言语里都是要斩杀赵小六报仇的意思。田二虎训斥了他几句,叫他不要沉不住气,心里也自觉得兄长这次太过小心了,赵家老大和王家被他们一网打尽,单跑脱了一个赵小六,能成什么气候!
“这次要给我儿血债血偿,自不必说,他的邻舍亲朋,也没有白白放过之理,他们敢说他们不知情不参与?少不得要他们出埋葬费,与我儿磕头吊孝,还不能完事……”他琢磨着琢磨着,日头往西边沉下去了,田金豺已经不提为金豹报仇之事,留在田家大院的人个个面面相觑,不但赵小六没有被捉拿回来,连田大虎一行竟然也如石沉水里,不见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