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圣心大悦。毫不掩饰的赞许道:&ot;青橙在吃食上甚懂养生,心思又无微不至,秀丽端庄且温婉可人…&ot;他还要说下去,逗得谦太妃掩唇笑道:&ot;总归世上凡是有的好词儿,都能用上。&ot;皇帝仿若醐醍灌顶一般,道:&ot;正是这个理!&ot;
太后微有愠色,道:&ot;理不理的,皇帝当自持身份。&ot;皇帝忙敛住神色,毕恭毕敬道:&ot;太后教训得是。&ot;谦太妃笑道:&ot;皇帝这幅模样,倒叫我想起太后刚入潜邸那年,四爷在德娘娘跟前说的话。那时咱们都在圆明园里住着,豆蔻年纪,说得四爷都红了脸。&ot;昔年纷争。如今事过境迁,两人胜负已明,反比旁人多些亲近。
太后轻叹道:&ot;你记性倒好,哀家却记不得了。&ot;
她们论起往事,自是极长的话。用了膳,偃旗息鼓,众人在偏殿稍憩。皇后从东配殿更衣出来,见娴妃在茶房训斥宫人,不由进屋问:&ot;怎么回事?&ot;娴妃忙得头昏脑涨,懒得复述,随口回道:&ot;琐碎小事,不劳皇后费心。&ot;
皇后听她语气不善,刚才在太后跟前郁郁不得志,早已生了闷气,此时如引燃的爆竹般,生了无名怒火,她道:&ot;我是中宫之主,想知道什么,你还敢推脱不成?&ot;
娴妃觉得她是无事调拨,冷声道:&ot;眼下宫里由我做主,皇后也不必觉得委屈,到底是生了公主,不争气罢。&ot;
论旁的也就罢了,偏说她的心头大恨,皇后怒不可遏道:&ot;大胆!&ot;
娴妃反道:&ot;大胆?!&ot;她的眼神寒如玄冰,倾身至皇后耳侧。微不可闻道:&ot;我若是大胆,便不会容忍你到今时今日!在你害死…害死我腹中孩儿之时,就该让你血债血偿!&ot;
皇后浑身颤栗,又惶然又愤怒,举手一挥,落下掌去。娴妃一手扼住她的手腕,目光像是浸满了毒汁一般,叫人望而生畏。娴妃道:&ot;真不知你是傻了,还是糊涂,难道还没看出来吗?你的后位,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到时候,你也别怪我不客气。&ot;她的声音低了又低,连近在身侧的善柔亦未听得清楚。
两人剑拔弩张,就像拉紧的弦,少一分力气就会松,多一分力气就会断。宫人们唬得垂眼闭耳,只当做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而传来纷沓的脚步声,有女子娇嗔道:&ot;昨儿永璋在石子路上摔了跤,手上划了一条大口子,都流血了。&ot;皇帝道:&ot;他是皇子,摔跤打滚,历练历练才好。等他再大些,朕还要教他练布库!再有,永璋陪读的哈哈珠子。内命妇进宫请安时,你也自己留意甄选。&ot;
青橙笑道:&ot;读书还远着呢,急什么。&ot;
皇帝道:&ot;早些准备总不会错,免得到时候寻不见好的&ot;他无意瞧见皇后、娴妃在茶房中叙话,便伫足观望。皇后已恢复常色,与娴妃一同迎至廊下,满脸堆笑道:&ot;咱们正煮了两壶上好的女儿碧螺春,皇上可要尝尝?&ot;
娴妃也道:&ot;皇后正想遣人给皇上送去,倒正好来了。&ot;
青橙行了常礼,笑道:&ot;难怪远远就闻见了茶香,原是皇后主子亲自煮的茶。&ot;皇后客气道:&ot;哪里是我煮的,都是娴妃在旁边指点呢。&ot;娴妃笑道:&ot;到底是皇后心灵手巧,一点即通透。&ot;皇帝见两人和睦亲厚,甚感欣慰,笑道:&ot;既是皇后煮的,朕当然要仔细品尝品尝。&ot;
皇后喜笑逐颜道:&ot;亭子里怕要开戏了,臣妾端了茶过去,皇上可边听戏边品茶。&ot;
皇帝颔首,道:&ot;皇后想得周到。&ot;
午歇后,戏台重新开鼓摆阵。帝后簇拥着太后入席,众妃嫔请了安,方坐下。愉嫔瞧着青橙随在皇帝身侧,连娴妃、高妃亦排在她后面,心里又嫉妒又羡慕。芷烟低声问:&ot;主子,咱们的燕窝粥还敬献么?&ot;愉嫔恨恨不能语,她的玳瑁护甲重重的刮在凳手上,咯吱咯吱的作响。许久,她才道:&ot;还献什么?白白叫人冠以争宠的罪名,叫皇上厌恶不成?&ot;
芷烟道:&ot;纯主子技高一筹,奴婢&ot;
愉嫔摆摆手,道:&ot;这事不怪你,要怪就怪&ot;旁桌的舒嫔似乎往这边瞧了过来,愉嫔忙止了话头,道:&ot;回宫再说。&ot;芷烟会意,应了声&ot;是&ot;,便退了半步,垂首静立。
南府的掌乐女官呈上戏目,嫆嬷嬷接了,递与太后。太后却笑:&ot;怜卿,你替哀家点一出。&ot;旁人皆愣住,只见一名身穿月白兰花刺绣宫裙的女子上前,盈盈福了福身,大大方方的接过嫆嬷嬷手中的黄绢册子,认真拣选。
竟连娴妃也不知道,此女子是谁!
女子容貌不算一等一的美,但杏眼飞翘,鹅蛋圆脸,身姿羸弱无骨,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自有一股风流姿态。太后看重的女子,自是不同寻常,娴妃不敢怠慢。忙另叫人搬了椅子来,请怜卿姑娘入席。
太后笑道:&ot;哀家知道你们奇怪,也不瞒了,她是总督爱比达的女儿,钮钴禄氏`怜卿。前几日她随她母亲进宫给哀家请安,哀家瞧她柔顺乖巧,便留她在宫里住两日。&ot;顿了顿,又道:&ot;可哀家越瞧她,越觉得喜欢,想她明年也要参加选秀,不如直接封个贵人,也省得家里、宫中两头跑。皇帝,你觉得如何?&ot;
话已至此。任谁也不敢反对。
皇帝笑道:&ot;既然皇额娘喜欢,留下就是了。&ot;又命娴妃,道:&ot;腾出一处宫殿来,择日让&ot;略想了想,不知如何称呼,遂道:&ot;太后觉得怜卿柔顺,朕就赐她一个&ot;顺&ot;字罢。&ot;
太后满意,笑道:&ot;顺贵人,还不快给皇上谢恩。&ot;
怜卿忙上前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嘴中道:&ot;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ot;皇帝嗯了一声,不由转头望了望青橙,见她面如寒霜。半丝笑意也无,便偷偷伸手攒住她的掌心,她怕被人瞧见,微微挣扎着,狠狠瞪了他一眼。两人眉目传情,皇后瞧得明白,心里痛如万箭穿心,偏偏脸上不能露出半点不悦。
太后道:&ot;储秀宫离养心殿远,不好侍驾。哀家听说,翊坤宫里只住了纯妃一人,那儿为西六宫之首,地方又宽敞&ot;话犹未完,皇帝笑道:&ot;启祥宫无人居住。离养心殿、寿康宫都近,太后想见顺贵人时,半柱香功夫便可赶到。再说,翊坤宫里毕竟住着皇子,日夜啼哭,扰得人睡不好觉。&ot;
皇帝挑明了想让纯妃独自占有一宫,太后也无法,遂道:&ot;如此甚好。&ot;
有侍讲大臣递牌子来请驾,皇帝不想耽误进讲,旋即摆驾去弘德殿。太后果然听到掌灯时分才散席,青橙前脚踏入翊坤宫,皇帝后脚就跟了来。尔绮连忙叫厨房预备两人吃的晚点心,海安倒清闲,因为皇帝将众人赶得远远儿,陪着青橙在屋里说话,也不叫人伺候。
青橙生了闷气,自个在屋里换了衣衫,往书房里点了灯,铺了宣纸,心猿意马的提笔添饱了墨汁作画。皇帝随手捡了墨锭研磨,陪笑道:&ot;你也瞧见了,太后赏的人,朕总不好拒绝。况且,顺贵人是待选秀女,朕就算现在不答应,明年太后还得留她牌子。&ot;青橙胡乱的描着案上几枝粉白的牡丹,面无表情道:&ot;我又没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ot;
皇帝道:&ot;你知道朕最讨厌后妃做哪两件事么?&ot;
青橙头也未抬,也不说话。皇帝自顾自的接着道:&ot;第一宗是吃醋,第二宗是恃宠而骄,你可是都犯了,而且是无数次!&ot;稍一停,又叹道:&ot;偏朕还拿你没办法,以前朕还能装模作样冷落你,你也知道害怕,现在倒好,你胆子渐长,倒逼得朕没法生气了!&ot;
他自怨自艾,惹得青橙绷不住脸,咧嘴笑道:&ot;若说吃醋,我将你放在心上,见你要宠幸别的女人,难道不该吃醋么?再说恃宠而骄,是谁教我要挺直腰杆,任谁都不要退让?&ot;又反唇相讥道:&ot;再有,可是你自己说的,叫我不要怕你。&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