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殿武亦是脸色铁青,这个故事,他早有耳闻,可在他听到的,却并不是同样的版本。
许亦心没有理会两人的神情,接着说道:“由于鸟蛋在我的手中,暗金雕没有选择追击逃走的师兄们,而是扑向我,那一瞬间,我害怕,真的好害怕,因为意识与身体的分离,我甚至连闭上眼睛不去直面这一幕都做不到,只能在心中,无助地期盼着谁能来救救我。”
“然而,我的爸爸妈妈、平时带我玩耍的师兄师姐,还有阁中那些和蔼可亲的爷爷奶奶们,所有我渴望着能够来救我的人,在那一刻,全都没有出现。”说到这,许亦心的声音变得有些激动,仿佛话语间,她又穿越回十二年前那片令她恐惧无助的森林。
而许殿武,感觉此时女儿那平静的目光,像是一柄利剑,深深刺入他的胸口,令他感觉心如刀绞。
许殿武颤抖着说:“我我和你妈妈当时并不知道啊”
“我明白,那时是我偷跑出去的。”许亦心摇了摇头,道:“我并没有怪你们的意思。”
“当时,暗金雕锋锐的利爪,离我很近了,我都已经能感受到皮肤的刺痛。就在我几乎已经绝望的时刻,恰好在森林中不知道做些什么的枫哥哥,顺着巨大的动静,找到了我。”
“我亲眼看着,在危难之际,他用手中的木剑,劈出一道剑光,截住了暗金雕。而后从我怀中,夺走了巨大的鸟蛋,以此彻底拉走了暗金雕的仇恨,反身一人一鸟窜入深林。”
“由于我的身体陷入昏迷,意识又无法游离太远了,我不知道战斗中发生了什么。但当枫哥哥回到我身边时,他已经赶走了暗金雕。”
“这这不可能啊。”许殿武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张大了嘴,声音有些结巴,道:“当时林亦枫不过十岁,修为甚至不及红尘道师,怎怎么可能赶走成年的暗金雕?”
“爸爸!”许亦心看着他,清澈明亮的美眸中,竟闪过了嘲弄的色彩,道:“从你先前的表情上,我看得出,你听过这个故事,不过,你听过的版本应该不太一样。我想,在你听过的版本里,故事的走向应该是望亦缺一人牵制住暗金雕,而后硬生生拖到宗门内的长老前来救援,对吧?”
许殿武哑口无言。
“为什么呢?”许亦心盯着他,“为什么在你心里,望亦缺能够牵制暗金雕,你觉得理所当然。可枫哥哥能够赶跑暗金雕,却是天方夜谭?两人的年龄明明只有一岁之差。”
“这”面对女儿有些逼人的目光,许殿武只能露出一抹苦笑。
“但是,你说得对,成年的暗金雕,确实不是任何一个十岁少年能够轻易抗衡的。为了将其赶跑,枫哥哥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滴答!
就在这时,一滴晶莹的泪珠,自许亦心光洁的脸颊滑落,滴在破碎的大地上。
“当时,看到枫哥哥赶走了恐怖的暗金雕,我游离在外的意识,第一时间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喜,可转瞬间,我却看到了一条血淋淋的断臂”
“在宗门所有人嘲笑枫哥哥蠢笨,只会一招又一招重复磨炼基础剑术的时候,却没有人知道,他如今持剑的右手,并非是他生来的惯用手。”
“而他原本得心应手的左臂,在那一天,成为了惹怒暗金雕的代价,被撕裂断去。”
许殿武和陆殿英的心中骤然一震。
许亦心用洁白的衣袖,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过去,你们总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判他,将他视为冷漠无情的宗门异类,可世界上。又有哪个无情之辈,会为了救下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小女孩,甘愿拼上自己的成道根基?”
“而且,在这身体、精神的双重创伤下,他依然没有抛下我离去,而是夹着断臂,一直护着昏迷的我身边,直到之前逃之夭夭的师兄们,领着宗门长老回来,他才悄然离去。”许亦心道。
听到这,在她身旁的陆殿英已满脸泪水,不断哽咽。
许殿武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中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堵住了。
过去,宗门内没有人喜欢被林山长老从厄运之河捡回来的林亦枫。因为,他的体内没有流淌着纯正的月下阁血脉,只有带着不详与祸患的厄运之血。
所有人都欺他弱如蚁虫,却没人知道,十岁的林亦枫,已经可以搏杀成年暗金雕,二十岁出头,就已胜过宗门长老。
在林亦枫进入月下阁的那一刻起,他就被人打上了标签。有些话,有些事,如果不是今天许亦心亲口说出,恐怕他们永远也不会知晓,同样的,他们对于林亦枫的厌恶与排斥,也会无休止地持续下去。
“你们的私心与偏见,很可笑,很愚蠢。”
美眸含泪的许亦心,转动白皙如玉的俏脸,看向一片残垣断壁,而后缓缓迈动玉足,向那边走去。
此刻,许亦心那宛若仙子误坠凡尘,美得惊心动魄的娇颜上,被皎月的清辉,染上了一层柔和的霞光,她露出一抹无比纯净的笑容,道:“但这都已不重要了,因为,我这个天才少女,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论未来发生什么,都有我相伴在他的身侧。如若他强绝盖世,我就让他带我踏遍万里山河,看尽尘世繁华、人间绚烂。如若他归于平庸,我就陪他归隐山林,体会岁月静好,一起慢慢变老。其他人的看法,到那时,又算得了什么?”
话语间,许亦心穿过了那面坍塌的木墙。在她一米开外,林亦枫屹立在废墟之中,乌黑的发丝被风吹拂得凌乱。
林亦枫缓缓抬起手,为许亦心擦去眼角即将滑落的泪珠,而后,随意地把无名剑插在地上,张开双臂,将面前笑得灿烂的少女,拥入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