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冽两眼一闭，歪倒在轮椅上装晕。</p>
好在潜横争气，见势忙说：“我们战神死了，你，你们都是害死他的元凶！”</p>
“我从未见到一道天旨是要处死战神的，可见无论是天帝陛下还是尊神都没存着非要让战神死的心。战神身份尊贵，地位显赫，又多次拯救苍生于危难之间，不过是一念之差犯了一点小错而已，也已付出了代价。上面派你们来只是想给战神一个小惩大诫，你们竟揣测错了上意，甚至还对他落井下石，其心可诛！”</p>
明冽顿时对潜横肃然起敬，是非善恶，全靠他一张嘴。要不是听潜横说，他竟都不知从前的自己是那般风光。</p>
潜横见场上诸神被他给说懵了，心中暗喜，趁热打铁道：“再者，战神既已答应扛债还灵石，你们却还不依不饶，逼他签字画押，这是连体面都不想给了？我倒是想问问，你们是想打谁的脸？诸神出自冰夷谷，便连天帝陛下也是冰夷门下，莫非你们想打陛下的脸？”</p>
平霄天王被潜横这样指责，一下便沉不住气了，挥起长弓，往旁重重一捶，冰块哗哗往下掉，只见他面红耳赤喘着粗气：“你……你、胡说八道！胡说八道！”</p>
“我胡说八道？你们不是要算账吗？那小老儿正好也与你们算算清楚！”潜横挺直了腰板，中气十足地问道：“敢问我们战神——冰夷少主，北溟摄政，他这一条命值多少钱？”</p>
众仙哗然。</p>
“当年战神死相凄惨，诸位可都是有目共睹的，连医神也说回天乏术，这才忍痛落下了冰棺，保他灵身不散。灵戈小龙王感念战神恩情，花了五年时间慢慢将他拼凑完整，甚至不惜……这才吊着战神的一口气，后又走遍四海八荒为他寻法集魂塑魄，还替战神接了龙骨——六百八十二块龙骨，焉是那般容易拼成的？”潜横深吸一口气，沉沉发问：“如此艰难才得复生一命，请问战神的这条命谁来赔？”</p>
众仙面面相觑，脸上竟都隐隐浮现出懊悔的神情。财神霁音捧着明冽的欠条仿佛握着烫手山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脑袋重重地低了下去。</p>
唯有白衣白发的除净真君面无表情，一甩拂尘，踱步上前。潜横如临大敌，赶忙阻拦：“真君做什么？”</p>
“救他。”</p>
“……”</p>
明冽顿时有些慌张，只道潜横方才演得太过动情用力，眼下这帮神仙怕是真的相信他已身死，现在来找补救之法了。可他不过是装晕，依这些神仙的法力，一探便知是假的。</p>
潜横声势一下萎靡不少，梗着脖子强言道：“不、不必你们猫哭耗子，战神自有我们西海照料，左右不过是再落一回冰棺，永生诀别罢了！”</p>
“让开。”除净真君拂尘一挥，用的是不容置疑的语气，潜横的双手立时便被雪白尘尾缠住了，任他如何奋力挣扎也解不开。</p>
西海的兵将欲上前阻拦，除净真君弹指一挥，便将他们拨开老远。</p>
霖颂从后边跑来，展开双手，挡在了除净真君身前，沉声问道：“真君今日莫不是要在西海见血？”</p>
除净真君不理不睬，只消一个眼神，霖颂便被缚在原地，动弹不得。</p>
近了。</p>
更近了。</p>
明冽能够闻见一股檀木香味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紧闭双眼，封住鼻息，暗想自己的救兵何时才能到。</p>
……实在不行他就去除净天思过吧，老老实实做工还钱，总不至于连累西海。</p>
他刚睁开双眼，除净神君已走到了他的面前。后者冰凉的手指在明冽的眉心轻轻点了点，明冽额上那道自苏醒以来便灼痛的印痕忽然缓解了几分痛意。</p>
紧接着，便闻见檀木香味离他越来越远，除净真君毫不流连地走向了洞口。</p>
就连潜横也觉得诧异。</p>
按理，一碰明冽便能觉察出他们在诳人，除净真君不该表现得如此风平浪静啊。</p>
奉规天王也是不信，忙问：“真君，那罪神现下如何了？”</p>
“他死了。”</p>
语讫，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西海。</p>
奉规天王和平霄天王纵有千般疑虑，也不好当众质疑，驳了除净真君的面子，只得鸣金收兵了。</p>
回到天上，平霄天王仍满头雾水，问除净真君：“真君，那罪神果真死了？”</p>
除净真君轻描淡写道：“假的。”</p>
奉规天王便不依了：“真君不是一向不喜那罪神吗？早前还说他恣意行事不受约束，难当神仙表率。”</p>
除净脚步未停：“是我不喜他还是你不喜他？”</p>
奉规天王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平霄天王怒声问道：“莫非真君也念冰夷旧情，包庇那罪神？是了，真君早年受受业冰夷谷，与那罪神的父君还是师兄弟——”</p>
话音未落，雪白尘尾一扫，平霄天王迎面便被除净真君甩出去老远。</p>
只见除净真君冷冷道：“休诽冰夷。”</p>
话音甫落，只听一声鹤鸣穿透九霄，再一抬眼，只能望见除净真君乘鹤而归的背影。</p>
缥缈云间，天鹤振翅，羽翼光明，欺霜积雪，飞入除净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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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玄冰洞。</p>
天兵一走，明冽终于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了，他刚准备伸一个懒腰，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p>
嘴巴也张不开，说不出一个字。</p>
“战神，可以起来了。”潜横伸长脖子往水上看，波澜未起，想来人都已经走完了。</p>
明冽：“……”</p>
“战神，他们真走了。”潜横轻轻拍明冽肩膀。</p>
明冽：“……”</p>
潜横觉得有些不对劲，伸手一探，洞内立刻传来他的惨叫——</p>
“啊！！！战神又死了！！！”</p>
“战神真的死了！！！”</p>
“不！！！”</p>
明冽被潜横那几嗓子喊得心力交瘁地晕了过去。</p>
等他再次醒来，自己又躺在了冰棺上，四周围了一圈人，闭着眼睛，像是在祈祷。</p>
试问谁一睁开眼睛看见周围的人在超度自己不会害怕？</p>
又试问谁超度超得好好的看见超度对象醒来了不会害怕？</p>
明冽还是个善解人意的，专程等他们讼完了经咒，才轻咳一声，打破了冰室内虔诚的氛围。</p>
众人大喜过望，声泪俱下：“您终于醒了！！！”</p>
明冽笑说：“你们太吵了，能不醒吗。”</p>
他扫视了一圈，望见个海棠色长衫的生面孔，不消他问，潜横便抹着眼泪主动介绍道：“这位便是守煦上仙了，是您昔年在冰夷的伴读。”</p>
难怪潜横说守煦是救兵，想来自己与他还有这样一段情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