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家宴,最后宁俞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再吃不下的时候,宁茯和孔毅先行离去。</p>
随即皇上和皇后也走?了，剩下一?群人也无?趣，都各自回了宫中。</p>
本来宁俞是想让周雪竹来遥宁宫的，周雪竹看了一?眼宋文桢，摇头拒了。</p>
这场不怎么有趣的宴席，最终结束得很是体面，也在宁俞的意料之中,没有什?么风浪安静如鸡。</p>
最后听说?皇上到皇后的朝远宫没多久，便往陶婕妤的宫殿而去，宁俞第?二日听华心说?起?,也不过掀了眼皮子笑笑。</p>
至少?现在看来,陶婕妤还是皇上的心头爱。</p>
只怕皇后又要将这笔账算到宁茯头上了。</p>
新年?第?一?日,前朝各个?大臣都要沐浴焚香之后前往宫中，拜见皇上。</p>
宋文桢作为?大理寺主簿，也得一?同前往，所以他?起?得很早，在宁俞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已经梳洗完毕出了遥宁宫。</p>
主殿一?屋两?床，恐怕宫中也只有宁俞这里?才是如此。</p>
华心给她梳着头发,她斜着眼看了看那张宋文桢睡的罗汉床，突发奇想推了一?把华心的手,转头躺了下去。</p>
果然没有自己的卧床软和,又小又短，翻个?身都费劲，不留神还要担心自己会不会掉下去。</p>
宁俞叹了一?口气：“他?怎么睡的？”</p>
华心嘀嘀咕咕：“读书人还就是不一?样,礼数周全，文雅有礼。”</p>
宁俞还听不出来么，这小丫头片子拐着弯说?她心狠呢，宋文桢就这么认了，都没开口说?要换床。</p>
“让人给他?换个?床吧，这床确实睡不踏实。”</p>
“啊？”</p>
宁俞以为?她没听清，又拔高音量说?了一?遍：“你?去尚寝局就说?遥宁宫换一?张床榻。”</p>
华心指了指她睡的床榻：“这不是有么。”</p>
“公主晚上睡觉不老实，总是扯寝被，再给大人加一?床被子不就好了。”</p>
华心的话太?过于理直气壮，眼睛里?还带着些纯粹，以至于宁俞竟然没有反驳的机会。</p>
她愣神思考的时候，华心已经转头出了门，说?是要去拿寝被。</p>
宁俞从罗汉床上翻身起?来，叨叨念了一?句：“什?么鬼。”</p>
华容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早膳，一?碗白粥，两?个?银丝卷儿?，一?小把清炒豆芽菜，小碟腌萝卜。</p>
宁俞早膳向来都吃得很清淡。</p>
“华心跑那么快去哪里?？公主怎么躺在罗汉床上，头发也没梳？”</p>
华容满腹狐疑，将早膳都往桌上摆好才来拉宁俞。</p>
“她说?要加一?床寝被，给宋文桢盖，睡我床榻。”</p>
“什?么时候的事儿?？”</p>
宁俞吃了两?口豆芽菜：“就刚刚说?的，我看这罗汉床躺着不舒服，让华心去尚寝局换个?床榻。”</p>
华容年?纪大些，做事也稳重一?点，她看宁俞并没有极不情愿的意思，所以想了想才开口接话：“奴婢看宋大人温润识礼，也不是不可。”</p>
宁俞含糊不清道：“行，反正成亲这么久了，那就一?起?睡吧。”</p>
她是不介意的，就不知道宋文桢介不介意了。</p>
用完早膳又收拾了一?番，宁俞便出了宫门，新年?第?一?天去见见周雪竹，免得她整日惦记。</p>
想来是新年?新气象，吩咐了宫人洒扫，门口好些太?监宫女扫着地。</p>
宁俞径直往潇月堂去了，却是扑了个?空，说?周雪竹在刘才人的温乐堂。</p>
她还没坐下又转身往温乐堂走?，路过冯昭仪的正殿迟疑了一?下，便听得宁霜的声音：“七妹妹怎么走?走?停停，也不进来坐坐？”</p>
宁俞探头一?看，没见冯昭仪的身影，宁霜站在门口像是特意在等她一?样。</p>
“我来看看母妃，六姐姐有何指教？”</p>
宁霜就是那种半天憋不出个?屁的人，跟她母妃一?样一?样的，宁俞现在也懒得跟她打交道。</p>
她招了招手，轻声道：“七妹妹过来，我有要事同你?说?。”</p>
宁俞脚下没动，摇了摇头：“改日吧，我现下赶着去找母妃。”</p>
宁霜脸色垮了一?点，不过立刻又笑起?来，温温柔柔的样子，她抬脚朝宁俞跟前走?，边走?边道：“听说?母后正张罗着给父皇纳妃。”</p>
宁俞竖起?耳朵听，不过没说?话。</p>
“妹妹成亲那日，就没听说?什?么事么？”</p>
“哦，行了，别想拿我当枪使，也别跟我装那什?么姐姐妹妹的。”宁俞要走?，却被宁霜伸手拦了下来。</p>
她探身靠近宁俞，贴着她的耳朵道：“我知道一?个?密辛，你?想不想听？”</p>
“不想。”宁俞诚实地摇摇头。</p>
宁霜咬了咬牙，眼看着就要破功，不过还是硬生生忍住了：“和七妹妹有关，甚至也和你?母妃有关。”</p>
“不想听。”</p>
“你?和宁殊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当年?皇后将他?抱去养在身边。”</p>
宁俞呼吸一?窒，抬眼看她：“你?说?什?么？”</p>
“七妹妹不信？这可是我母妃说?的，莫说?你?，就连我也不敢信。”宁霜抚了抚肩膀上的秀发，“不过这宫里?，她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这种事也算寻常。”</p>
冯昭仪当初是皇后身边的一?条狗，后来因为?宁柔在玉春宫被她弄得花粉过敏之后，两?人便开始狗咬狗。</p>
她知道这点破事儿?，宁俞毫不意外。</p>
宁霜却以为?宁俞大吃一?惊，被吓到了所以神情呆滞，正暗自得意的时候，宁俞开口道：“你?想做什?么，直说?便是。”</p>
“皇后作恶多端，实在是德不配位，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当一?国之母？”</p>
“就算把她拉下来，还有淑妃排在前头呢，你?母妃就别痴心妄想。”宁俞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你?有这心思，还不如赶紧顾着自己。”</p>
宁霜吃了个?瘪，还是年?轻气盛，转头便走?了。</p>
宁俞想通之后也没惦记，直接抛到了九霄云外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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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宁俞和宋文桢大眼瞪着小眼，都默不作声。</p>
本来宋文桢是拒绝的，可宁俞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人把罗汉床都扔到了偏殿去，他?要想睡觉就只能睡这里?。</p>
床帐间飘散着若有似无?的香气，是宁俞常用的香粉，不浓烈反而十分淡雅，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令人觉得安心。</p>
宋文桢躺得直直地，寝被下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了小腹上，两?只眼睛盯着床顶一?动不动。</p>
反观宁俞要自在得多，虽然她习惯了一?人睡一?张大床，突然塞一?个?人进来，莫名觉得有点挤，但是被子下的她依旧四仰八叉，占据了整张床榻三分之二的位置。</p>
华心说?她有半夜伸手伸腿的毛病，她从来没有怀疑过。</p>
宋文桢不敢动，好半晌才道：“睡吧。”</p>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虚掩的窗户被冷风拍得呼呼作响，灌了些冷风进来。</p>
宋文桢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宁俞的额头，发觉有些凉，他?起?身将窗户关上，宁俞也倏地睁开眼：“看样子要下雨了。”</p>
宋文桢看着她炯炯有神的眸子，便道：“怎么还没睡。”</p>
“你?不是也没睡。”</p>
宁俞板着身子朝宋文桢旁边凑了凑，两?人距离不过一?掌：“哎，你?困吗？”</p>
她发间传来淡淡的桂花香气，令人有些失神，宋文桢红着耳根：“不困。”</p>
“夕灵和李侍郎的亲事定下来了吗？”</p>
宁俞本来以为?回答是肯定的，没想到宋文桢拧着眉头：“还未定下，李夫人那头忽然改了口，言辞间有些推辞之意。”</p>
还是今日见到宋太?傅，才得知的消息。</p>
“怎么会？前几?日咱们回去，不是见到了李夫人，像是要成的意思。”宁俞瞪圆了眼睛，想要看清楚宋文桢的脸。</p>
“不知道，像是听了什?么不好的东西。”</p>
宁俞想起?黄氏，猛地道：“不会是你?那小娘暗地里?动手脚吧。”</p>
“说?不准，要真是她，未免太?过恶毒了。”</p>
宁俞一?下子心里?拔凉拔凉的，就像是煮熟的鸭子飞了一?样难受。</p>
“其实夕灵的意思，也不大想嫁。”</p>
“啊？为?何？”</p>
两?人虽话语轻轻，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突兀，宋文桢有些犹豫着道：“像是不喜。”</p>
宁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不就是包办婚姻嘛，寻常人家哪管你?喜不喜的，两?方父母相看好了，就直接交换生辰八字，再寻个?良辰吉日，这桩婚事就成了。</p>
“近日皇后那里?传出口风，说?是要给皇上选妃。”宋文桢揉了揉眉心，“我看像是要下旨纳夕灵进宫的前兆。”</p>
宁俞看他?神色疲惫，从被窝里?伸出热乎的手，试图抚平他?紧皱的眉头。</p>
宋文桢一?把捏紧她的手腕，又塞了回去：“冷得很。”</p>
宁俞便乖乖没再动弹：“我今日去寻母妃，撞见宁霜，也听她说?起?此事。”</p>
“总不能真的随意给夕灵指一?个?人吧！”</p>
宋文桢摇头：“爹娘也不愿。”</p>
“罢了，这事你?就不要担心了，还有我和姨母在，你?操心也无?用。”</p>
他?企图安抚着宁俞的情绪，不过语气还是有些紧张。</p>
宁俞鼓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答话。</p>
宋文桢拿余光看她一?眼，白净的脸蛋和殷红的唇瓣，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p>
不由?心跳都漏了一?拍。</p>
宁俞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再睁开眼睛，刚好巳时，宋文桢已经不见了人影。</p>
华容听见动静进来伺候她梳洗，道：“方才宋大人在书房写字，淑妃娘娘派人来急急忙忙地寻他?，给叫走?了。”</p>
“啊？什?么事？”宁俞有些意外。</p>
“没说?，不过那个?小宫女还问了一?句公主，听说?您还没起?，便带着宋大人走?了。”</p>
宁俞满腹狐疑，连早膳都没用，便准备往怡泉宫去。</p>
刚上轿子，便听见有人喊“庆贺公主”。</p>
宁俞探头一?看，是周雪竹身边的大宫女，她气喘吁吁地道：“公主，出事了出事了，娘娘让您赶紧去。”</p>
宁俞眉心突突直跳，强忍住了不适的感?觉：“什?么事？慢些说?。”</p>
“宋家嫡女宋夕灵，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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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俞险些晕过去，她双手架在那宫女的双臂上：“你?说?的什?么胡话？怎么可能？”</p>
宫女被她狰狞的神情吓得不轻，颤抖着道：“是真的公主，奴婢怎么敢骗人。”</p>
“不可能不可能，在何处？”</p>
“就在皇上的书房，皇后娘娘、大皇子、五公主、还有宋太?傅、宋夫人，好些人都在。”宫女愣愣地看了看宁俞，又补上一?句，“宋大人也在。”</p>
宁俞腿脚一?软，倒在了华容的怀里?。</p>
华心这时开口道：“人是真的没了，还是……”</p>
“已经没了。”</p>
宁俞瞬间红了眼眶，明明前几?日还见了一?面，那个?只知世间纯白的宋夕灵，从未感?受过黑暗，眼底总是亮晶晶地，甚至还让宁俞下回再带她出去逛逛。</p>
怎么说?死就死了。</p>
她只觉喉鼻都像灌了铅一?样，艰难道：“先上轿，先过去。”</p>
路上宁俞从宫女的嘴里?得知，宋夕灵是用一?把匕首了结的自己性命。</p>
只是和书里?写得不一?样的是，其中还有大皇子的插足。</p>
宁至今早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跑来朝皇上说?要纳侧妃，说?是要宋家的女儿?宋夕灵，皇上当场发了怒，大骂“逆子”，生生扔了一?只狼毫笔在宁至头上。</p>
宁至跪着不走?，嘴里?还说?什?么皇上年?事已高，宋夕灵比宫里?的公主年?岁还要小，纳妃不是白白耽误了人家的豆蔻年?华。</p>
皇上气得浑身发抖，顺手将手边砚台也砸了下去。</p>
闻声而来的皇后也将宁至骂得狗血淋头，皇上气得派人去传宋夕灵入宫，着手写着圣旨，要纳她为?妃。</p>
刘永带着一?批宫中侍卫去的宋府，等于说?宋夕灵是被押着入的宫。</p>
当她入宫的时候，淑妃和陶婕妤还有周雪竹这些宫妃都到了书房，正劝阻着皇上。</p>
偏偏宁至不死心，火上浇油将皇上气得晕厥。</p>
皇上醒来之后，将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宁至和宋夕灵在屋内。</p>
接下来的事便没有人知道了，一?众人站在书房门外左等右等，最后等来宁至惊恐的一?声大喊，皇后带头冲进去的时候，宋夕灵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已经瞪着眼睛咽了气。</p>
宁俞听到这里?的时候，大脑缺氧，胸口发闷，最终还是走?了书里?的剧情，并且闹得这样难堪。</p>
她不知道宁至为?什?么突然发疯，也不知道他?在其中扮演的是一?个?怎样的角色，但可以肯定的是，提前触发剧情的是他?没错。</p>
“宋太?傅和宋夫人进宫了么？”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宁俞只觉得绝望。</p>
那宫女也有些心神不定：“宋姑娘入宫的时候，他?们就跟着了，不过被拦在了宫门外。现下应该已经去了。”</p>
宁俞到书房外时，外头把守着好些侍卫，屋内安静得可怕。</p>
有小太?监冲上来，为?难道：“拜见庆贺公主。”</p>
“让我进去。”</p>
“皇上吩咐了……”</p>
宁俞阻止了他?的话：“我说?，让我进去。”</p>
这时屋内传来淑妃的声音：“小俞进来吧。”</p>
小太?监这才长吁一?口气，替宁俞开了门。</p>
皇上坐在案桌前，刘永站在身后给他?揉着太?阳穴，几?个?后宫嫔妃和宁柔站在旁侧，而宁至神情呆滞，衣衫上还有些许墨汁，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p>
宁俞隐隐闻见有血腥的味道，却不见踪影。</p>
皇上率先开了口：“都知道了？”</p>
宁俞点点头。</p>
“文桢在后殿，你?去瞧瞧吧。”</p>
宁俞看了一?眼淑妃和周雪竹，两?人都朝她点头，她便搀扶着华容的手，手指甲都嵌进了肉里?，才敢往后殿去。</p>
这是宫中最大的书房，皇上批改奏折，寻常处理事务的地方，后面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屏风后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p>
宁俞和华容对视一?眼，她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p>
逼死宋夕灵的人是皇上和宁至，而这两?个?人都与她有撇不开的关系，她没脸见宋家任何一?人。</p>
她顿足之时，只听得宋太?傅的声音，夹杂着一?些隐忍的怒气：“公主还是不要进来了，夕灵不太?体面，怕污了您的眼。”</p>
宁俞嗓子眼儿?像被卡住一?样，鼻尖一?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p>
唯一?的女儿?死得这样莫名，任谁也不会善罢甘休的。</p>
宋太?傅向来温和儒雅，现下对宁俞感?情复杂，最后还是连句重话都没有说?。</p>
宁俞想起?书里?所写，宋家最后连宋夕灵尸体都没有要回来，她没出声又折了回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