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卓敛眸。长睫微颤，若有所思。</p>
李俭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p>
他见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便一把将自家先生横抱起来，送回床上：“好啦，先生别想这么多糟心事儿了，先睡一会吧，我陪你。”</p>
……</p>
霍凌云赤着上身趴躺在床上，背上伤痕斑驳。</p>
这些伤痕正是他负荆请罪时被那驻京将军抽出来的。替他安排的西征将军在荆条上做了手脚，上头的倒刺看起来恐怖，其实都已被挖的松动了，在他身上抽不到三下，那些刺便会掉光。</p>
饶是如此，他还是吃了好一顿苦头。</p>
他这辈子除了年幼时学武被罚，便再也没有收到过这般折磨，于他而言当然是奇耻大辱！</p>
霍凌云将脸埋进软铺里，脑子里不断闪过他受刑时，围观旁人那些看好戏般的嘴脸。那些人明明可以上前阻拦，却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对着他指指点点的，硬是等他受刑完毕，才假惺惺地上去劝说那个刘福！</p>
他知道，那是因为他们嫉妒！他们嫉妒他是霍大将军的儿子，嫉妒他的英明神武，嫉妒他不必费心就能得到一切……他们是故意的！</p>
那个刘福也是给脸不要脸，竟然真的敢对他动手！</p>
很好，好极了！</p>
总有一日，他要杀了他们，杀光那些袖手旁观之人！！霍凌云心底叫嚣着，拳头紧紧攥着，就连牙关都咬的咯咯作响。</p>
想着有朝一日将那些人凌迟处死，而他们齐齐叩首求饶的模样，他心中波涛澎湃着。</p>
便在此时，管家进了门，叹息道：“公子，您的好友崔公子、洛公子、荀公子，三位公子一同在府外求见，想来探望您。”</p>
霍凌云闻言抬起头，面上闪过一丝惊喜：“哦，他们来了？快，快请进来……”</p>
“等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又忽然难看了起来，“霍叔，先别让他们进来！”</p>
……不对，他想。</p>
他与这三位好友虽已深交数年，往日里也是一旦有什么事就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在却……他们若是真的对他好，为何不在他回家的第一时间来看他？反而磨蹭到了现在才来？</p>
想必，都是先在背后笑够了他，也像施舍般给与他探望吧？！</p>
好，好得很！枉他将这些人当做好友，有什么好东西总是惦记他们，他们竟然如此待他！</p>
他就见见他们，看看他们能说出怎样的话！</p>
霍凌云脑补着，怨怼着。完全忘了他的三名好友皆已考上科举，如今都在各处当值，只有休沐日才能随意走动这一事实。</p>
他慢条斯理坐起身，肌肉牵引之下，背上伤口剧烈疼痛，龇牙咧嘴地穿好衣裳，浑身沁出一层薄汗。</p>
而后拂开管家的搀扶，竭力昂起胸膛，若无其事走出房门。</p>
四人已有十一日未见，瞧见霍凌云惨白虚弱的脸色，三人嘘寒问暖，好不关切。霍凌云随口应着，静静看他们表演，等着撕碎他们伪善的嘴脸。</p>
他很快就等到了。</p>
崔公子道：“哎，霍兄，你别怪为兄说的难听，此事也是你的不对。”这好端端的为何要打那千夫长，军中不是有擂台么，就算有什么矛盾，上了擂台再打不好吗？</p>
那时便是打死了，也可以借口说是切磋时未收住力道，顶多被责罚一顿，也不会落人口舌。</p>
更何况他们也没矛盾呢！崔兄百思不得其解。</p>
洛公子道：“是啊霍兄，如今陛下只是将你革职，并未惩罚你，已是足够仁慈。你还是快些去认个错吧，这事儿等霍大将军回来就能了了。”</p>
荀公子也道：“正是如此，霍兄，你等这伤尚未好些，不如就进宫面个圣吧。”</p>
他们当然是为霍凌云着想，事实上这正是最佳解决方案：带着病体进宫卖个惨，三公九卿看见了，谁还会说再罚他？</p>
霍凌云浑身青筋迸发，拍案怒吼道：“都给我闭嘴！”</p>
这么大的动作引得他又牵动了身后伤处，痛得他面目都扭曲了。</p>
“好啊，你们三个可真是好啊！”霍凌云冷笑着看着他们，“说的倒是好听，什么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因而近日大早特意来探望我。”</p>
“我看你们都是故意的吧，明知我受了伤，还特意往我伤口上撒盐！”</p>
三人被吓了一跳，怔怔看着面目狰狞的霍凌云，像是第一次认识他：“霍兄，你这是何意？我们不明白……？”</p>
霍凌云失望的看着他们：“不明白？呵，敢做却不敢认？可真是我的好友啊！”</p>
三人已经反应过来了，知道霍凌云误解了他们，不由为自己辩解道：“霍兄，我们说的你可能是不爱听，但这的确……”</p>
“够了！”霍凌云冷笑，“你们给我出这种馊主意，不就是想借着我对宫里头那个卖好吗？怎么，以为本公子伏低做小，你们就能踩着本公子上位？！”</p>
“我告诉你们，休想！”</p>
三人脸色难看至极：“霍兄，你就是这样看我们三人的？”</p>
霍凌云用洞悉一切的眼神睥睨他们：“难道不是吗？你们三人心中阴暗，被我挑明后恼羞成怒了？”</p>
“……”三人气得浑身发抖，半晌失了言语，“好，好你个霍凌云！原来你一直是这样看我们的，我们明白了！”</p>
“是我们瞎了眼，识人不清，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做好友！”崔公子拉着另外两人，强忍愤怒道，“我们走！”</p>
洛公子也冷冷的，疏离地行了一礼：“既然霍公子觉得我们高攀不上你，那此生我们与你再不相干，望君珍重！”</p>
三人很快走了。</p>
霍凌云无能狂怒着砸光了厅中所有与李俭有关的东西，什么折扇，什么瓷器，剧烈发泄之下，整个后背伤口都崩裂了。</p>
浑身剧痛但他没有在意，只是面色森寒地往外走。</p>
霍管家拦不住他，怒对一旁侍从道：“还不快跟上公子！他若是有半点闪失，唯你们是问！”</p>
……</p>
这日的霍凌云完全体会到了从云端跌落的感受。</p>
他出了门，先去了君缘楼。才一脚踏入门槛，便见楼中客人们全部看向自己，仿佛自己脸上开出了什么花一样。</p>
而向来的霍凌云难得气短，冷着面色躲进三楼雅间，要了几坛烧酒，不要命似的喝。</p>
一边喝，外头还有一些像是苍蝇一般的闲言碎语传入耳中，嗡嗡扰扰不胜其烦。</p>
一个说着“瞧，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霍凌云”，一个说着“哦，他还有脸来君缘楼”，还有人说着“嘿嘿嘿，人家有个好爹，可不像我们犯了事儿都要被罚”……</p>
霍凌云受不了了！他猛地扬手将瓷杯砸碎在地，房内一片乒乓碎裂声，外头静了一静，又慢慢响起一阵“那霍凌云又在整什么幺蛾子”的声音。</p>
霍凌云这才想起这里不是霍府，到底止住了动作，捧着酒壶大口灌酒。</p>
酒入愁肠，他很快醉了，跌跌撞撞往外走。</p>
侍从们想将他带回府中，却被霍凌云拂开手，被狠戾的拳头袭上脸庞：“滚，给我滚开！你们都在笑话我，都在笑话我……滚开！不然我打死你们！”</p>
侍从们不敢回手，只敢抱头鼠窜，很快霍凌云就觉得没趣，拎着：“滚回去告诉霍叔，今晚本公子要去赏春苑，别来打扰本公子！”</p>
众侍从面面相觑，没敢吱声，半晌待在原地，看着自家公子摇摇晃晃地去往赏春苑。</p>
赏春苑正是京中最有名的青楼。每日月出江面时，便是赏春苑最热闹之际。</p>
霍凌云已醉的很厉害了，他脚步虚浮，入楼的时候也不知撞了几个人。这些人指着他骂骂咧咧，他一概不理。</p>
有认识他的人，对着他跌跌撞撞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嘟囔道：“什么人呐这是！”</p>
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好爹么，他要是霍大将军的儿子，可不会比这霍凌云差呢！</p>
他身边两人相视一眼，一个笑道：“这霍凌云以前不是常常训斥来此处的男子都是自甘堕落，是下贱么，怎么今日也来青楼寻欢作乐？”</p>
“害，他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也就听听罢了，诸位难道还真信？我早就听说啦，这霍凌云啊，十四岁起房中就香暖玉不断啦。”</p>
“看不出来啊啧啧啧，这装的正人君子的。说起来，两位可还记得霍凌云当时科考的成绩？”</p>
“在下记得！这位可是连前五十都没考上呐，还好意思与第一的顾瑾并称‘京都双杰’，笑死个人咯！”</p>
“……”</p>
三人走入某个房间，轻声交谈着，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p>
那边厢房，霍凌云啪一声往桌上拍出一锭金子。</p>
见老鸨直了眼，吞着口水往桌上伸手，霍凌云一把抓着老鸨吃吃笑道：“去！把你们这儿最好的小倌，给，给本公子送来，记住，要最好的！快去！”</p>
语罢，猛地将老鸨推出门外，将人推得重重摔倒在地。</p>
老鸨敢怒不敢言，暗骂一声晦气，扭着屁股就去找人。</p>
霍凌云一个人喝着闷酒，要的小倌很快来了。</p>
昏惑烛光里，来人一双桃花眼却是熠熠生辉，看向霍凌云的眼神亦是情真意切：“霍郎，我找你找的好苦啊。”</p>
霍凌云醉眼朦胧，茫然地看了来人好久，才大着舌头疑惑道：“你，你是洛、洛清卓……？”</p>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人当然不是先生啦，哎我到底为什么要设定这个不正常的反派，写的腻歪死了！！怀疑自己ing，下次再也不要设计这种反派了！！</p>
下章他在青楼被忽悠的剧情直接砍掉吧，从旁人嘴里插叙，呕呕呕我自己都受不了这货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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