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迩推开椅子,把图纸卷好,收起来,缩进床边的一个柜子里。</p>
那串明晃晃的钥匙,被他放进了衣兜里。</p>
江小瑜移开视线。</p>
他看起来很累了。</p>
也病的很严重。</p>
江小瑜注意到,自从自己走进来以后,他竟一声也没有咳过,也未露出过任何脆弱的姿态来。似乎只要有外人在场,他就永远是那个物无坚不摧的李迩。</p>
可他刚刚还面色潮红,咳得那么难受。</p>
真是个孤傲的性子呢,还装上了。</p>
可这也说明,他现在还没那么信任她。</p>
不肯丢盔弃甲,敞开合作的怀抱。</p>
江小瑜已经思量好了,这几天暂且安安分分呆着,伺机而动,找他的弱点。在此期间,如果他能够主动放自己走就更好了。但他若是不放,她便只能另寻他策,自立自强。</p>
李迩的弱点到底是什么呢?</p>
他有想要的东西吗?这个世界上还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吗?</p>
*</p>
等到江小瑜端着药汤再次过来的时候,书房的门已经落了锁。</p>
灯没有灭。江小瑜知道他没睡。</p>
没关系,门锁了,还有窗户呢。</p>
江小瑜敲了几下门,不见门开,也不恼,慢悠悠绕到了侧面的大窗。窗户是贴了特制的薄膜的,里面的人看得见外面,但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p>
无伤大雅。</p>
变回成年人的实体形态之后,好处之一就是干什么事情都特别方便,长腿一跨,轻轻松松便从窗台翻了进去。</p>
她摸着下巴,想,还好李迩没有盖二楼。要不然她怎么飞都飞不进去了。</p>
她还从来没见过李迩这家伙睡觉的样子。变成成年那晚不算,当时的情况不尽人意,而且他很快就醒了,没能给她近距离观赏美色的机会。</p>
凄风,苦雨,寒夜。乐于助人的江小瑜碰着精心熬制的药水,悄咪咪潜入了书房。</p>
房间里亮着灯,微弱的光亮驱散了小小的一方黑暗,除此以外,房间的角落暗沉沉的可怕。江小瑜东转西望,书桌那块已经没人了。那么想必李迩已经入睡了。今天睡这么早?江小瑜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说不准他就站在哪个角落阴恻恻看着自己呢。</p>
钥匙。</p>
江小瑜想起来那串关键的钥匙。上锁的抽屉里,还锁着那个地图,那个能让她逃出生天的地图。</p>
靠着墙壁的铁床那边传来悉索的动静,还有略显不平的呼吸声。江小瑜吓傻了,李迩就在那里躺着,近在咫尺的距离。但那边光线太暗,她无法确定他是否已经睡了,也摸不准自己刚刚翻窗户进来的动静大不大。</p>
屏息凝神了一会儿,那边又隐约响起隐忍的咳嗽声。</p>
像是夜半受伤的怪物,平静地等待伤口的愈合。</p>
江小瑜失望地把目光从柜子那块撤回来,纠结了一下,转而向床边走去。</p>
感冒虽小,但容易拖成大病。</p>
老是这么硬抗,也不太好。</p>
她点亮床边的灯。温暖的光四散溢出,连带着外面的风雨声也小了许多。</p>
李迩躺在干净的床铺上。他应该是从书桌离开后直接栽倒在床上的,甚至连棉被也没有盖,整个人病恹恹的。光洁的额头上沁着水珠,仍是棱角分明的冷峻。睫毛长而微卷,双眸紧闭。双手随意搭在胸膛上,下意识紧握着什么东西。</p>
江小瑜伸手去摸他的脸,很烫,像火一样。</p>
此时他的呼吸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清浅了,带着很重的气息。即便是病倒的状态,他也察觉出床边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很快,睁开了眼。</p>
混沌刹那而逝,转而一片清明。</p>
“谁让你进来的?”</p>
他道,嗓音低沉而喑哑。</p>
“怕你病死,给你送药来了。”江小瑜把碗啪叽往旁边一放,坐在椅子上,翘起个二郎腿,“你明天要是还想站得起来,就乖乖给我喝下去。”</p>
李迩盯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皱着眉。</p>
“要是你明天真病死了,我估计就能跑了,想必你也不愿意看到我这个危险分子在社会上瞎晃悠吧?”</p>
江小瑜打了个哈欠。哎,大朋友果然没有小朋友省心,给个糖,哄一哄就乖乖喝药了。让李迩喝个药可真难,还得拿出激将法。</p>
江小瑜万般无奈地端起碗,自己先喝了一口。</p>
“没毒。”</p>
她解释道:“是姜汤,还熬了一点驱寒的中草药。”</p>
这方子是跟李迩学的。上次她受风寒,也是他给治好的。他应该是经常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执行任务,储存的各种药物都很充足,甚至还有野外难觅的奇花异草。</p>
李迩睨了她一眼,眸中的情绪瞬间变得微妙而复杂。</p>
他接过碗,把药喝完了。</p>
江小瑜眼疾手快地抱起碗,“我去洗。”</p>
勤快地不像个囚犯。反而像他专门雇来的女佣。</p>
她一边碎碎念,一边把床尾的棉被扯开给他盖好,“都多大的人了,睡觉连被子也不知道盖,我看你的病是根本就不想好了。”李迩没吭声,也没有反抗,江小瑜顺利地铺好了被子,毛毯软软的搭在他身上,密不透风。</p>
她无意间瞥到了他衣领下遮盖的伤痕。</p>
只是冰山一角,从锁骨处蜿蜒而下,到黑暗的深处。</p>
疤痕还在结痂,看起来如同粗糙的树叶脉络,细细密密,蔓延在他如玉的皮肤上。</p>
江小瑜猛地揪开他的领子,盯着他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p>
他就像个病蔫蔫的小猫咪一样,任她摆布——虽然他脸上的表情毫不情愿。</p>
“过几天会好的。”</p>
他咬着唇,老半天才挤出几个字。</p>
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p>
“你那么厉害,为什么还会受这么严重的伤?”江小瑜叹气,“好吧,这几天你先哪里都不要去,就在这给我躺好了。”</p>
江小瑜原路返回,从窗户那里又翻了出去。</p>
没办法,那门她不会开。</p>
李迩就看着她做贼一样的身影消失在窗台后,缓缓闭上了眼睛。</p>
温热的药流从喉咙,到胸膛,再到胃里,筋骨一下子舒展开来。</p>
好像,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p><div class="bt-tj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