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布置的寒假日记又有新素材了，她终于可以摆脱戴着红领巾扶老奶奶过马路的梗了。</p>
魏知非低头看着自己冰冷的掌心，上面托着细密毛线织成的围巾，粉色的，温温软软。他的睫毛长而卷翘，遮盖了眼睛里的点点星光，“我没有东西可以和你换。”</p>
也对，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小骄傲，江小瑜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魏知非幼年丧母，心思敏感，若是父母给的东西自然可以心安理得地收下，但是她一个陌生人无端送他东西，却更像是一种施舍。</p>
她看见魏知非手上的红绳佩玉，白璧无瑕，“这个玉佩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吗？”</p>
魏知非点头。</p>
那就不能要。江小瑜移开目光，远望着沉沉暮色，认真思考了一下。</p>
她忽然幽幽叹道：“其实吧，我今天的作业还没写。”</p>
魏知非展眉一笑，心领神会。</p>
他上过学，那些算术题对他而言并不算难。</p>
江小瑜支着脑袋在旁边看着他写，一边烤着火。</p>
雪渐渐停了。躲在房檐下的柴狗抖落身上的冰晶，摇着尾巴在院里晃悠。</p>
苍紫色的天空，如同冰水洗练过的星河。</p>
在瑰紫的夜幕下，江小瑜背着小书包和母亲离别了魏家村。</p>
村头大棚底下的油灯摇摆着，乱糟糟的碟子碗筷闪着油光。</p>
客人都散了。魏知非的父亲点上旱烟，看起了电视。他的继母则抱着襁褓中的婴儿逗乐。</p>
魏知非从把柴火抱到炉子底下，半蹲在火前，一根一根地给炉子添着火，升腾的乌黑气体沾了他一脸的灰。</p>
煮完热水之后，他没有停，宴会上的一片狼藉还在等着他收拾。</p>
村里人大多都缺乏文化知识，继母也一样。他的心脏不太好，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继母因此嫌他晦气，从来不准他与别人一起吃饭，也不准他抱小婴儿。</p>
冰冷冷的命令又从屋里传出来，震在他的耳膜上。</p>
胖女人又在呵斥他手脚迟缓了。</p>
他高瘦的身体穿梭在空荡荡的桌子之间，加快了速度，很快便收拾好了一切。</p>
美味佳肴无他之席，残羹冷炙却与他为伴。</p>
他赤着脚站在雪地里。下了一天的雪，大山全变白了。他的家在高山之上，天气晴朗的时候，越过斜坡还能俯瞰到下方的城市。</p>
对于他而言，那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充满了光亮的地方。交错的电缆给城镇织出了巨大的金色大网，从头到脚地笼罩下来。只是那些光像海市蜃楼，可望而不可即，永远无法照耀到一个身患难症，且受困于山沟里的孩子身上。</p>
他想，他的人生，很快就要结束了吧。</p>
室内烧着炭火，暖如四月春。</p>
“孩儿他爸，”趁着魏知非不在屋里，胖女人嗑着瓜子，胳膊肘轻撞了抽着烟的男人一下，“找好买家了？”</p>
男人抱过她怀里的婴孩，眉间有喜悦之色。</p>
他递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找着了，价格刚谈拢，下个月钱就能送来。”</p>
胖女人眼前一亮，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该做的样子却是一个也不能落下，“总觉得对不住知非这孩子，说到底我也是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养出感情了，就这么卖了，我这当后妈的舍不得呀。”</p>
她一边说着，一边挤出几滴不舍的眼泪，手里的瓜子紧握着。</p>
男人叹了口气，“早知道你会心软，可留在家里能怎样？他的身体咱都清楚，那病，烧钱多着呢……趁着他年纪小，早点卖了吧，说不定入个富贵人家，还能少跟咱遭点罪。对谁都好。”</p>
女人欲言又止，到头低低喟叹一声。</p>
二人相互宽慰一番，这才少了点良心上的罪恶感。</p>
暗夜里的低语渐渐平息，如同一阵风，消失在冰冷刺骨的寒风中。</p>
门窗外的男孩依旧保持着僵硬的站姿，他的嘴唇动了动，却哑口无言。</p>
伸向门柄的手，终究慢慢垂了下去。</p><div class="bt-tj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