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瑜看了一眼窗外，仍是一片迷蒙的风雪天。天色昏沉。</p>
她应该没有睡很久，顶多一两个小时，没想到雪已经越下越大了。</p>
江小瑜跺了跺脚，往手心哈气，就戴上帽子手套出去找母亲了——得问问饭菜还要等多久。</p>
从柴房出来之后是后院，土胚房围成的方形院落被分成两部分，一边是养牲畜的栅栏，另一边种着几棵树。</p>
空旷的院落寂寥而萧条，除了江小瑜在柴房补作业，并没有什么人来。寒风裹着雪花吹着，迷的人睁不开眼。</p>
冬天冷，几枝梨树被积雪覆盖。暗黑色的枝桠底下站着一个人。</p>
却又单薄的不像人。</p>
江小瑜匆匆瞥了他一眼，很快就将目光移开了。小山村里人丁稀少，邻里之间很熟。偶尔有人进来吃点东西，大家也不会在意。</p>
*</p>
回到前院之后，硬菜果然都上齐了。</p>
大厅里有很多张圆桌，都坐满了人。江小瑜跟着母亲一起吃。碟子里摆满了五谷和鱼虾，甚至还有山村并不多见的饮料。</p>
有个笑容可掬的胖女人一直在给小孩子添饮料。她扭着身子，穿过层层桌椅，来到了江小瑜身边。</p>
“这是小瑜吧，个子都蹿那么高了哟。”胖女人打量了她一下，从朔料袋里拿出个纸杯，倒了一杯可乐，斜着眼问：“知道该叫我啥不？”</p>
黑红色的液体在杯子里吐着泡泡，江小瑜看的入了神。</p>
她看了胖女人一眼，觉得自己对她确实没有印象，便茫然地摇了摇头。</p>
胖女人有些尴尬，干笑两声，把可乐递过去。</p>
母亲道：“快谢谢阿姨。”</p>
江小瑜很乖巧地复述了一遍，低头扒拉着饭菜。</p>
直到那个胖女人离开桌，她都没有抬过一次头。</p>
其实这才是一个小孩子的正常反应吧，不懂社交，只知吃喝，即便偶尔显露出不合时宜的举动，也不会有人怪罪。</p>
不知是谁提了一句：“知非呢，怎么没见那孩子来吃饭？”</p>
立刻有人接上话：“那孩子，唉，不听话，谁知道又上哪儿野去了！他什么时候吃都成，你们先别操他心了。”</p>
这个低重的声音就是刚刚那个胖女人的。</p>
她答的很干脆，话里话外尽是漠然的态度，全然不似之前的和蔼。问话的人见怪不怪，很快又融入了一片欢声笑语之中。</p>
江小瑜从中听出了别样的情绪。</p>
胖女人拢了拢头发，嘴角边的黑痣像点上去的，乌黑发亮。她的尾音带着气哼哼的轻蔑。那是一个成年人，在不加掩饰地宣示着对一个孩子的厌恶。</p>
哎呀呀，小孩子长身体，不吃饭可不行的呀。江小瑜突然就想起了那个梨树底下那个人，孤零零的，年纪貌似不是很大。她环顾饭堂，并没有在乌压压的人群里寻到他。</p>
那个人也没来吃饭吗？还在树底下站着？</p>
江小瑜拿了个纸杯，夹了几块鸡腿进去，然后悄悄溜了出去。</p>
这个村庄位于深山之中，上山的路途崎岖无比，如果没有熟人带路，找到这个地方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但正因地广人稀，家家户户的院落都修得很大，江小瑜从前院穿到后院需要经过很多小门。好不容易回到后院的树旁，她才发现刚刚站在那里的人已经不见了。</p>
木门拴上了红布条，贴上了艳红的对子，那是斑驳而惨淡的红，稀薄的纸张被凛冽冬风掀起了一角，呼啦啦响着。</p>
江小瑜就站在门口，跺着脚把松软的雪踩实。</p>
拿着纸杯的手有点冷。没寻到人，她觉得有点失望。她之后问了几个长辈，均是未果。最后终于有一个邻居家的孩子告诉她，那个男孩可能在柴房吧。</p>
这里还是有认识他的人的。</p>
江小瑜了然，但那孩子又道：“你离他远一点啦，他妈妈都不喜欢他。”</p>
这么小就开始搞群体隔离了嘛？江小瑜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p>
“说下去。”</p>
邻家小儿迅速收下了糖果，皴红的脸上露出了微笑。</p>
大人在孩子面前说话一般没什么顾忌，很多不该传播的消息，总能被孩子截获。邻家小儿平时最爱打探这些，知道的东西不少。</p>
江小瑜成功地从他那套取了一些隐秘的传闻。</p>
这个小山村交通闭塞，不是一般的穷，村民靠着几亩荒地过活，饥一年饱一年，外地的女子哪里肯嫁进来。</p>
所以村里人丁稀少，很多单身汉一辈子都讨不着老婆。</p>
但早些年，魏家就轻而易举地娶上了媳妇。</p>
说是娶，不如说是买。</p>
魏家买了个傻媳妇。</p>
这个媳妇白白净净，大眼睛尖下巴，一看就是城市里富人家养出的女儿，若不是人呆呆傻傻，也不会被人贩子给拐到山沟沟里来。</p>
傻媳妇给魏家生了个男孩以后就病死了。</p>
后来魏家又娶了个二老婆，又丑又胖，但是家境不错，嫁来没多久就生了个儿子。这次宴席就是为了给这个男婴庆祝满月的。</p>
刚才跟江小瑜说话倒水可乐的那个胖女人，就是魏家的二老婆。</p>
人家都说，魏家是看上了胖女人的钱财才娶她的，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凭借二老婆带来的资产，魏家也算揭得开锅了。</p>
魏家上下都觉的真不错。但是有人却被大家遗忘了。</p>
那个被遗忘的人，就是傻媳妇生下的男孩。</p><div class="bt-tj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