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穹殿。</p>
寝宫内卧，汐妃对镜而坐，宜秋在为她盘发插簪。</p>
亲信小宫女春芳侍立一旁，禀报完学堂内的动向，低头等汐妃问话。</p>
听说三皇子寻衅中途，被佟妃的人制止叫走，汐妃脸上并不像从前那般欣慰感激，反而冷笑一声：“从前我当佟妃时刻关心老七安危，对老三那孽障有所拘束，现如今才明白，她不过是怕老三事情闹大，捅到皇上那头。”</p>
“纸包不住火。”宜秋注视镜子里的汐妃：“凭什么让佟妃娘娘把事儿压下去？皇上一个月总有十多晚跟咱们娘娘在一处，娘娘吹两下枕边风，三皇子必定不敢继续滋事了。”</p>
汐妃苦笑：“你以为圣宠如何坚固？我上个月刚埋怨老三摔坏木马，皇上已经做了主，我若再而三的针对老三，皇上或要以为我好生事端。”</p>
“原就是三皇子招惹咱们殿下的。”宜秋蹙眉道：“况且刚受到皇上的责骂，三皇子却不知悔改变本加厉，这正是整治他的好时机。”</p>
汐妃叹息一声，喃喃道：“皇上不会当真整治三皇子，我常陪伴左右，若是连陛下对佟妃的态度都听不出来，就太愚钝了。”</p>
汐妃不是个工于心计的女人，但她的直觉足以判断出，那个嘴上对她深情款款的九五至尊，对她的宠溺却仅限于后宫之内，而佟妃的兄长却功在江山社稷，动不得。</p>
她知道自己撼不动佟妃的地位，如果硬要以卵击石，害的是自己和儿子。</p>
只能忍耐。</p>
仗总有打完的一天，佟妃也会有失势的时候。</p>
等到那时候……</p>
汐妃心中闪过一丝怨毒，紧接着，却被自己的心绪吓着了。</p>
想到佟妃明面上对她母子关切照顾，暗中却对她下毒手，一股无助的孤独感，又将她困住。</p>
“我注定要跟这样一群人面兽心的人斗一辈子。”汐妃神色落寞，低声喃喃：“这世上，还有谁能信得过？”</p>
宜秋闻言，立即蹲到汐妃膝前，仰头恳切道：“娘娘不要伤怀，奴婢誓死忠于娘娘，咱们还有郭嬷嬷，还有春芳和小柿子，不管外头风雨交加，咱们主仆是一条心的，奴婢豁出命去，也要为娘娘遮风挡雨！”</p>
春芳见机跪下来，故作哽咽道：“奴婢誓死效忠娘娘，只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说出来，说了怕又让娘娘疑心忧虑。”</p>
宜秋转头看她，急道：“什么事？派你盯着七皇子殿下，就是为了避免祸患，有事别藏着掖着，赶紧禀报娘娘！”</p>
春芳趴伏在地，颤声道：“有几次下了学，奴婢发现殿下的那位新伴读薛遥薛公子……没有出宫回府……”</p>
汐妃疑惑地问她：“那他去哪儿了？”</p>
“他去过几次储秀宫……”</p>
*</p>
下学后，薛遥跟七皇子一起回青穹殿，求见汐妃，打算把这几天的教育成果给娘娘展示一下。</p>
侍从去通报的时候，薛遥拉着七皇子又彩排一遍：“一会儿见到娘娘，殿下要怎么说？”</p>
七皇子正忙着玩自己的老虎小布偶，头也不抬的回答：“我好疲惫哦。”</p>
薛遥一瞪眼：“殿下还想不想喝奶了？”</p>
七皇子虎躯一震，抬头认真地排练：“孩儿给娘娘讲一则故事！”</p>
薛遥这才安心点点头。</p>
通报的人匆匆踏入花厅，回禀道：“娘娘今儿精神不佳，小哥改日再来罢。”</p>
薛遥一愣，没想到自己会吃个闭门羹。</p>
这可不太寻常，汐妃平日对他格外热情，巴不得他日日来陪老七一起用膳。</p>
就算精神不济，也总要吃饭的，薛遥又不需要汐妃费神招待，为什么要拒绝见面？</p>
他生性谨慎多疑，在皇宫“幼儿园”待久了，近些天来警惕度有所松懈，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没注意，得罪了汐妃。</p>
如今皇上随时可能跟汐妃提起巡游巴蜀之事，薛遥必须提醒汐妃，迫在眉睫。</p>
一旦她一口答应了皇上，就没有出尔反尔的可能了。</p>
不论如何，现在汐妃不肯见他，也无法强求，薛遥离开前嘱咐七皇子，要等他一起见娘娘时才能讲故事。</p>
回府后，老太太的丫头来领薛遥去正院，说是庄子上送了新鲜田螺来，还有螃蟹。</p>
薛琼也坐在堂屋，听得直咽口水，转头就跟陈氏小声嘀咕自己也想吃。</p>
陈氏一个冷眼瞪得他闭了嘴，又变回和气的态度，笑呵呵的送走了薛遥和老太太的丫鬟，回头就揪住薛琼的耳朵，厉声道：“你这废物，平日里斗鸡走狗，见谁都傻乐呵，让你在老太太面前露个笑脸，都跟个木头似的！还想吃蟹？你要有薛遥一半的出息，我都谢天谢地了！”</p>
薛琼捂着耳朵埋怨道：“那小子黑了心肠！平日里在我跟前精得跟狐狸似的，一碰见老太太就装傻作乖！”</p>
陈氏一愣，脑中不禁闪过薛遥近一个多月来的表现。</p>
她早察觉这小子比记忆中精明，只当是以前看走眼，可如今，连年幼的儿子对薛遥的印象都有转变，这未免太突然了。</p>
谢朗陪老太太老太爷一起吃饭，二伯也在，正在跟老太爷商量家事。</p>
丫鬟在一旁掏蟹肉喂给薛遥吃，老太太还亲自给他夹菜舀汤。</p>
二伯正跟老太爷谈薛家在乡下的田庄事务。</p>
“那几家不交田租的佃户，全都是赵家的族人，哪怕告上官府，知县也奈何不了他们。有几户已经拖了两年的租金，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势力在京中，老家天高皇帝远，实在拿赵家那群无赖没辙。”</p>
老太爷垂眸慢条斯理地剥蟹壳，无甚情绪地开口：“赶走那群泼皮就是了，以后签地契前，让人调查清楚佃户的底细，当初你二伯管庄子，就没出过这种事儿，你以后仔细着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