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娘做了个梦,后来梦醒了。</p>
睁开眼睛是在个寒冬腊月里，醒来的时候，看着外面飘起的雪花,一时间有些懵。</p>
明明是六月啊，怎么下这么大的雪。</p>
“夫人，您可算醒了，这几天奴婢吓死了。”小丫鬟激动的声音响起，她瞪大眼睛看着端着药碗进来的人。</p>
“大夫说您这病可不能再受凉了,不然可就不容易好了。”</p>
絮絮叨叨的声音传来,小丫鬟扶着她坐到床上,她看着眼前小丫鬟的脸，觉得有些眼生，又有些眼熟。</p>
“你是......知夏？”</p>
“奴婢是知夏啊，夫人您怎么了。”小丫鬟点点头,有些担心她，“您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奴婢再去叫大夫来吧。”</p>
知夏是她的丫鬟，但不是她现在的丫鬟,而是前世的丫鬟。知夏的亲人都在黑尸症的时候染病死了，留下知夏一个小孤女,后来陈娇娘可怜她就一直留着她在身边。</p>
但那是前世的事情,这一世黑尸症并没有传染那么多人，她也再没遇到过知夏，想来小姑娘一家应该还生活在一起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p>
“我，我这是怎么了？”</p>
“您怎么忘了啊，今年天一冷您就病了，喝了不少药总不见好，前几天还晕了过去。”</p>
陈娇娘看着这间屋子，熟悉又陌生的场景，这是她曾经的卧房，放在桌子上的镜子中照出来的那张脸，让她脸色大变。</p>
这是前世？</p>
她怎么回来了。</p>
“这是哪一年？”</p>
“景元五年。”</p>
陈娇娘蹙眉，现在是她离开京都后的第三年。</p>
记忆中好像确实病过一场，是开春之后才渐渐好的，她对身体一向不上心，那次之后她就落了个病根，每年一到冬天就犯病，所以后来才一年不如一年。</p>
知夏见她脸色不好，叫了她好几声都不见回应，要去找大夫，被陈娇娘拦住了，“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待会。”</p>
她还有些没回过神，不确定现在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眼前才是真实的，那之前的一切算什么？</p>
一场梦吗？</p>
大病过后，身体虚弱无比，刚站了一会就觉得有气无力，她又躺在床上睡了过去。</p>
这一觉就睡到天黑，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果然还是这里，坐在床上她深深叹了口气。</p>
这病来势汹汹，离开的时候也是病去如抽丝，她养了快半个月，脸上才有了点血色。</p>
开春的时候，她坐在院子里发呆，知夏已经在念叨吃石榴的事情，陈娇娘想笑，那还得好久呢。</p>
“知夏，明天你去外面找人问问，有没有人要买宅子的，我想把这里卖了。”</p>
“啊？”知夏吓了一跳，“夫人您怎么突然要卖宅子，这里卖了我们住哪里？”</p>
“我们去京都吧。”陈娇娘说道。</p>
知夏睁大了眼睛，“去哪里？”</p>
“京都，好久没回去了，我回去看看。”陈娇娘笑了笑，“还有我这身体不好，云州大夫不如京都那边的，我去那边好好治治。”</p>
这里什么都没变，可她就是觉得住不下去了，原先住着也挺好，可能是身边习惯了多个人，突然又变回她自己，就总觉得少了些什么。</p>
“那也不用卖宅子吧，这里多好啊，您那么喜欢这里，还有好多的石榴树呢。”知夏有些舍不得，这些树她都照顾了好几年了，有感情的。</p>
“卖了吧。”陈娇娘起身，看着这个院子长舒了口气，“银子多少不重要，我着急走，差不多就行，你看着卖吧”</p>
这一走怕是不会再回来了，长久没有人住，再好的地方也会荒废，不如卖了，找个爱惜的主人。</p>
“那奴婢明天去问问。”</p>
做了决定，陈娇娘心情整个放松下来，不管现在这情况是真是假，她都要走这一趟。</p>
如果他不能过来，那这一次就由她主动走过去。</p>
留园位置极好，照料的也好，价格又便宜，挂在外面的牙行，没几天便有人来问，是对夫妻，妻子怀孕了，夫妻两个刚到云州来，想买处宅子住，一眼就看中了这里。但手上银子不充裕。</p>
陈娇娘看得出夫妻两个人十分恩爱，丈夫看着妻子的时候眼睛里都有光，最后这宅子只算半价卖给了他们夫妻。</p>
留园的一切都卖了，最后就一辆马车，带着个丫鬟，一个车夫就出发了。</p>
京都，宫内。</p>
魏延接到消息的时候愣了愣，“留园卖了？”</p>
“宅子半价卖的，里面的东西也都卖了，陈娘娘带着知夏朝京都这边来了。”属下禀报道。</p>
“知道为什么卖的吗？”</p>
“说是陈娘娘身体不好，所以想到京都来治病。”</p>
魏延蹙眉，身体不好，也不用把什么都卖了，而且以她的性子，既然决定要走了，应是打死都不会回头。</p>
所以这突然回京是为了什么？</p>
陈娇娘走路很慢，一路也没着急赶路，走走停停，一路哪里有好玩的就停下来玩几天，看到什么好的就买下，等到京都的时候天都热了。</p>
“夫人，咱都好几年没回来了，京都还是这么热闹啊。”知夏趴在车窗外看着外面说道。</p>
陈娇娘点点头，“找个地方住下，呃，我们还有多少银子？”</p>
“还有三万两。”知夏有些忧愁，本来银子挺多的，可是从云州离开之后，陈娇娘这一路玩下来，除了看什么就买什么，还有就是遇到可怜人就送钱，花钱如流水也不为过，所以就剩了这么一点了。</p>
“夫人，咱们要不要先买个小院子什么的。”换做以前她肯定不会这么提醒，但现在她家夫人花钱上瘾，这三万银子怕是不够她一年花的，还是买个地方靠谱。</p>
“不买。”陈娇娘毫不犹豫的拒绝。</p>
最后他们找了京都最大的客栈住下，陈娇娘十分豪气的包了客栈三个月，知夏付钱的时候心疼的要命。</p>
接下来的时间，她就领着知夏在京都里乱晃，开启看什么买什么，买东西绝不砍价，有时候还多给人钱的暴发户的做派。</p>
很快京都都传遍了，有什么好东西，赶紧去找这位陈夫人，只要会说吉祥话，讨她欢心，她一个高兴，所有东西都能买下。</p>
京都的小商贩们闻声而动，把客栈门堵得严严实实，只要陈娇娘一出门身边就呼啦啦一堆人围着。</p>
甭管什么都卖给她，一个个嘴也甜，夸得她天上有地下无的，她一个高兴又全都买了。</p>
花钱如流水，管账的知夏心累的很，来的时候还有三万两，这才不到一个月呢，一大半就出去了，怕是下个月都熬不过去了。</p>
“夫人，咱们还是别买了，他们都是骗您的，这东西也不值得这么多钱啊。”买了一堆东西，全都堆在客栈里。</p>
“没事，难得高兴。”陈娇娘不是很在意的说道。</p>
知夏特别想问，要是钱花光了怎么办，那可真高兴不起来了。</p>
陈娇娘在京中这段时间的举动，毫无意外的，有人报进宫里，魏延听的连连皱眉，他现在也看不明白，她想干什么。</p>
“夫人，真不能再花了，咱们就剩随后三百两了。”知夏捂着钱包，拼命要阻止。</p>
陈娇娘笑着从她手里拿走钱，买了一只鹦鹉。</p>
知夏看着这只鹦鹉很是气不顺，“三百两买的，这难道是金鹦鹉不成？说是会说话，这都好几天了，一句话没听说过，怕是个笨的。”</p>
“你跟个鹦鹉在那里嘀嘀咕咕什么？”陈娇娘好笑。</p>
“奴婢觉得这只鹦鹉就是个笨蛋，根本不会说话。”知夏说道。</p>
话音刚落，屋内响起一声音调怪怪的，“笨蛋，你才是笨蛋！”</p>
两人都是一愣，知夏好奇的看过去，“诶呀，这小东西还真会说话啊。”</p>
说着喂了个食，“你再说一句听听，”</p>
“知夏笨蛋。”</p>
鹦鹉很给面子，知夏听完就黑了脸，“你才是个笨蛋，你还敢说我笨蛋！”</p>
一人一鸟在屋内吵起来，陈娇娘看着咯咯笑个不停。</p>
手里的钱花光了，时间也差不多了。</p>
“知夏，你给他传个信，就说我想见他。”陈娇娘喊知夏过来。</p>
知夏一愣，一时间没饭迎过来，“您想见谁？”</p>
陈娇娘看她，“你说呢？”</p>
知夏明白了，眼眶有些红，“您终于想通了。”</p>
这几年她一直陪着陈娇娘其实看的明明白白，明明夫人心里是有那位的，可就是不肯回宫，宁愿一个人留在云州。</p>
这会听说陈娇娘要见那人，知夏激动得不行，“奴婢这就去传话。”</p>
“我手里没钱了，去借点钱。”</p>
陈娇娘下一句话说完，知夏那掉了一半的眼泪生生回去了，伸手扶额，“夫人，您还要继续花钱啊。”</p>
知夏话传出去，第二天傍晚就有马车来接她。</p>
她在见到魏延的时候，确实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里是三年，但对她来讲确实是隔了一世那么久。</p>
“听说你银子花光了，想找我借钱？”</p>
魏延淡淡开口，“想借多少？”</p>
“三万两。”陈娇娘说道。</p>
魏延看她一眼，跟三年前相比，没什么不同，可能唯一的不同是身上那股散不去的阴郁之气没了，看来云州的水土的确养人。</p>
“去拿三万两来。”很快有人拿了钱来。</p>
陈娇娘拿了钱说了声多谢就走了。</p>
旁边的侍从问道，“要不要拦着陈娘娘？”</p>
“不用，她喜欢干什么随她去吧。”</p>
陈娇娘这三万两银子拿到手，转头不到两天就花了，之后又去宫里借了几次钱，张口都是三四万两。</p>
“你欠了我二十万两银子，还要借？”魏延问道。</p>
“嗯，还需要三万两。”陈娇娘点点头。</p>
“借你可以，但是你准备怎么还？”魏延看着她，“据我所知，你现在没有能力还钱。”</p>
陈娇娘想了想说道，“那我给你写个借据吧。”</p>
魏延叹了口气，让人拿来纸笔给她，她走过去写了一会，吹了吹纸上的墨痕，将借据给他，“你看看觉得哪里不合适，我们可以再讨论一下。”</p>
魏延没看内容，直接让人取钱给她，陈娇娘拿了银子就走了。</p>
这次之后她很久都没再来借钱，过了些日子，魏延听说陈娇娘要离开京都了。</p>
当时脸就黑了，命人将她带来，“你要去哪里？”</p>
“随便走走。”</p>
“你欠了我的钱还没还，就这么想一走了之？”</p>
“那你想怎么样？反正我要钱没有，要命一条。”</p>
“我不要你的命，既然你没钱还，那就用人抵债吧。”</p>
魏延将手里的纸对着她扬了扬，“你自己写的借据，如果还不上钱，就卖身还债。”</p>
陈娇娘想了想，点头，“看来确实没什么别的办法了，那好吧。”</p>
听到她的话，魏延眉头皱起，“陈娇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p>
“我现在很清醒，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p>
魏延看着她，总觉得有些不真切的感觉。</p>
陈娇娘搬回宫里了，走了三年的陈娘娘又回来了，她过去住的地方还跟三年前走的时候一样，没什么变化。</p>
宫里要说变化，这三年里宫里陆续进了几个新人，但至今都没有孩子降生。</p>
她的回来在宫里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浪，后来就没什么动静了，原本她以为会有人找她麻烦，不过住了一段时间发现，好像是她想多了。</p>
从她回来转眼一个月过去，魏延一步都没踏进她的地方，就像是根本没有她这个人一样。</p>
她闲着没事就吃东西打发时间，夏天热得很，她贪凉吃多了，晚上肚子闹得很，抱着肚子在床上直打滚。</p>
知夏吓坏了，连忙去找太医来，开了药也不见好，脸色越来越差，等魏延过来的时候，眼看着她脸白的跟纸一个颜色，眼泪汪汪的可怜的要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