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勉心里算了算：“买，这样的价格，只是比梗子茶贵些。”</p>
在他还未长到可以出去卖果子的年纪，爹爹总要拖着一条跛腿出去走街串巷，所赚到的钱压根和其他卖果子的不能比，因此那时家里很贫苦。吴勉记得很清楚，那时他们家吃的茶，与其说是茶，不若说是茶梗泡出来的水。虽说味道不怎么的，但架不住茶梗便宜呀。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去茶铺买这种梗子茶，还要提早去才有。因为许多清贫人家日常都吃这种茶。</p>
若只是多花很少的钱，便能吃到正儿八经且品种不错的茶，谁不愿意呢？</p>
吴勉回首望一望柜台，果然有两三个穿布衣的正在交钱买茶。</p>
其中一个才买了茶的，正回答一个进店的新客的话：“他家的茶叶又便宜又好，买了不亏，你要就快些，不然最便宜的那种就没有了。”</p>
原来月牙儿将茶隐店出售的茶叶，也分了两种，一种是特价优惠，另一种则是寻常价位。每日特价优惠的茶叶是有定数的，卖完了就没有了。俗话说“好花还要绿叶相衬”，有了寻常价位的茶叶，特价优惠的茶叶无疑走货的速度更快些。</p>
吴勉附耳小声道：“可是你用这样的价卖茶叶，不会亏吗？”</p>
“薄利多销。”</p>
月牙儿解释说。其实原本皇店里的茶叶，就是个无本生意，除却维持经营的费用，本钱几乎可以不用计算。贵妃娘娘同意了她的所请后，月牙儿便将库存的茶叶分为三种，其一是在清福店出售的上等品，其二是稍稍次些的中等品，给人试吃的；而那些放久了的陈茶，则另有安排。</p>
她新开了这家茶隐店，为的就是专门替清福店处理压仓货。因为是分了两家店来经营的，故而不会影响到皇店的声誉。即使在账目上，走的也是私账，等于茶隐店花钱从清福店买了一批下等茶，再以低廉的价格卖出去。二者之间，倒有点品牌店和折扣店的意思。</p>
三月，会试放榜。</p>
月牙儿已经很有经验了，知道如若考中，会有报录人争先恐后的来报，便不打算去看榜，只坐在家中等。</p>
清晨醒来，左右没什么大事，月牙儿便拿了棋盘棋子出来，教吴勉下五子棋玩。</p>
江嫂倒是急得不得了，悄声向江叔抱怨：“怎么东家就一点不紧张呢？这可是大事！”</p>
江叔看了眼正房，道：“急也没用，还不如跟东家一样，放宽了心等消息呢。”</p>
等到日影移到粉墙上时，终于听见哒哒的马蹄声。</p>
这第一队报录人竟然是骑马来的，为首一人手里拿着红绫旗，在锣鼓声里高喊：“捷报，贵府老爷吴勉，高中会试第九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p>
说话间，鞭炮声也噼里啪啦响起，杏宅内外一片喜气洋洋。</p>
月牙儿喜不自胜，握住吴勉的手，这才发觉他手心有汗。</p>
“恭喜。”</p>
吴勉松了口气，轻拥住月牙儿：“同喜。”</p>
揭晓之后，许多街坊朋友陆续上门祝贺，连清福店的郭洛听了消息，也悄悄地教人送来了一份贺仪。</p>
除却贺仪之外，还有一个红漆食盒，花纹精美。</p>
“这是宫里的点心，郭爷特地让我捎来的。”</p>
将食盒打开一看，是一碟儿五白糕。</p>
这是宫里的一道名点，许多娘娘爱吃，据说食之可以增白润肤。既然是宫里御厨的拿手点心，那样子必定是很漂亮的，小小巧巧，玲珑可爱。</p>
月牙儿拿起一块五白糕，细细品味，里边应当加了几味药材，既然叫“五白糕”，那自然食材里有五种“白”。</p>
她一连吃了两块，才大约猜着里边用的何种食材：应当是白扁豆、白莲子、白茯苓、白山药、白菊花。都是些滋补润肤之物，怪道宫里娘娘们喜欢。</p>
依着惯例，第二日吴勉要去刑部街官厅拜座师，也就是选他为贡士的举人。</p>
入夜时分，月牙儿手拿寿字卷纹铁熨斗，用铁钳夹了两块烧得通红的碳放在圆斗里，替勉哥儿熨襕衫。</p>
熨好了，她叫吴勉试一试。</p>
上过浆又熨好的襕衫，格外的挺括，吴勉穿着这襕衫，如鹤之姿。</p>
“我最喜欢看你穿白衣襕衫。”月牙儿装作风流浪荡子的模样，挑起他的下巴：“给姑奶奶笑一个。”</p>
“别闹。”吴勉耳尖微红，同她说：“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商量。”</p>
“你说。”</p>
“不久之后就是殿试，虽然我不晓得我能不能考到三甲之内——”</p>
“一定能。”</p>
吴勉无奈的看了月牙儿一眼，唇角微扬：“别闹，听我说完。”</p>
“国朝的惯例，若是名列一甲，便赐进士及第，多入翰林院为修撰；若是二甲进士，则为庶吉士，可进六部为主事。这些都是京官。”</p>
吴勉有些迟疑道：“可我，不想入翰林院，也不想入六部。我原本走科举正途这条路，一是……”</p>
他有些难为情，飞快地说：“一是为了你和爹的缘故。还有一则就是我想任职一方，真正为百姓做些事。”</p>
“所以如果能选，我倒想回到江南做一个县官，造福一方。我之前有同段翰林聊过，他觉得这种想法很傻，因为京官比起外任的县官而言，无论是机遇还是资历，都强上许多。”</p>
他抬眸望着月牙儿：“你觉得，这是一个很傻的念头吗？”</p><div class="bt-tj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