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让她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电影《情书》——男藤井树抬眸的那一刹那。</p>
月牙儿愣在原地，这时徐婆迎了出来。她嗓门大，声音又响，像打雷一样：“月牙儿来了，刚好。”</p>
她一指那少年：“这是勉哥，我和说过的。他今天去长乐街送果子，你和他一起去。都是街坊，好歹有个照应。”</p>
月牙儿回过神来，她看向勉哥，勉哥也望着她，彼此之间，都有些尴尬。</p>
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嘛！</p>
不管怎么说，长乐街还是要去的。</p>
太阳还未露脸，街道上仍是雾蒙蒙一片，只有眼前人看得清楚。</p>
勉哥提着一篮儿柿子，走得飞快，只留给月牙儿一个背影。</p>
很明显，他不想搭理自己。</p>
月牙儿倒不关心这个，她一边望着沿途的标志性建筑记路，一边疾走。有一种赶在上课铃响之前冲到教室的错觉。就这样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她终于忍不住了。</p>
“你是要飞过去吗？”</p>
勉哥头也不回，也不接话，只是悄无声息的放缓了脚步。</p>
抵达长乐街时，雾淡了些。街市熙熙，叫卖声、还价声、寒暄声交织在一起，虽然乱糟糟的，但别样生动。</p>
月牙儿眼前一亮，像瞧见《清明上河图》在眼前活过来似的，什么都好奇，什么都细看。</p>
长乐街往里，有一条容两架马车通融的大道，土地平整，夹道乃是各家贵人的园子。马头墙圈住亭台楼阁，偶尔有金黄的银杏叶被风吹落，坠在道路两侧的水渠里。</p>
尽管没有明文规定，但大伙心里很明白：讲究的富贵人家，家门前是不许摆摊的。这也在情理之中，高门大户前乱糟糟挤着一堆小摊贩，像什么样子！</p>
所以做生意的，都挤在长乐街上，紧挨着贵人家人住着的一片矮房。</p>
人，分三教九流；生意，也分三六九等。第一等的生意，都在店铺里。头顶着瓦片，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掌柜穿着长衫，笑吟吟的招待老主顾；次一等的，摆在铺子檐下。像做斗笠的人，鞋匠。全副生财搁在人屋檐下，风吹得着，雨却淋不到。而排在最末一等的生意人，只能挑着担子，摆在街道两侧。原先是一窝蜂的摆，挤满了大半个街道。有一次挨着一位贵人的马车，人家同官府一说，第二日就出台了一项新规。隔几丈远，就叫力士往街边立着两根木柱，栓上红绳。摊子只许在红绳里头摆，谁要是阻了贵人们的道路，轻则挨罚，重则打板子！</p>
勉哥见她看得津津有味，终于发话了：“你自己玩去，我去送果子。过了午时再见。”</p>
月牙儿正瞧着热闹，心情好，兼着想瞧瞧高门大户的买卖，试图撒娇，笑盈盈拉住他的衣袖：“我想跟你一起去。”</p>
勉哥剑眉紧蹙，断然答道：“不行。”</p>
说完，自顾自的走了。</p>
不行就不行，谁稀罕。月牙儿也不恼，饶有兴致的做起市场调查来。</p>
街上生意人多，各行各业的都有。月牙儿专挑卖餐饮的来看。街南街北各有一家大酒楼，都是两层高的楼，挂着酒幌子，一瞧就是星级酒店。</p>
街上还有一间糖铺、一间肉铺。除此之外，便是摆着的小吃摊。有挑着担子卖馄饨的，有熬着糖吹糖人的，也有卖炊饼的。价格都便宜，不过两文三文。月牙儿陪着笑去问，她生得好，音色如铃，旁人也不好不搭理她。</p>
原来这条街的富贵人家虽多，但主人外出买早膳的却不多。他们家里养着厨子，何苦到外头来买，多是采买原材料自己料理。有些讲究的，总觉得路边小摊贩的吃食不干净，不许少爷小姐们吃。因此这些摊贩的主顾，大多是贵人们的养娘小厮。只偶尔有机灵的，买些新鲜玩意，像糖人之类的讨小主子欢心。</p>
月牙儿听了，心里有些打鼓。这双色花卷，当真卖的好吗？</p>
她从街头走到街尾，心里头有些怯。但转念一想，面粉之类的都是家中存货。除去买菜的花费，几乎没什么成本。不如先将家里存货用完，再想下一步该卖什么。</p>
将街逛了两遍，勉哥也提着空篮子出来了。他跟个闷葫芦似的，即使见面也没什么好说的。正是午膳时候，两人买了最便宜的炊饼填肚子。而后勉哥去替徐婆买东西，从线铺出来，瞧见月牙儿抱着一卷大纸，正低着头看毛笔。</p>
他慢吞吞走过来，说：“你买纸笔做什么？”</p>
“想画张画。”月牙儿答道。</p>
笔店的伙计一个劲的说这笔有多好，夸耀道：“姑娘有眼光，这可是上好的湖笔。富贵人家子弟都用这种笔。”</p>
听了这话，勉哥剑眉紧蹙，从月牙儿手里抢过那支笔，放了回去，同她说：“该家去了。”</p>
说完，不由分说的往外走。</p>
月牙儿二丈摸不着头脑，糊里糊涂走出去，等到看不见那家笔店了，才问：“怎么了？”</p>
“那不是湖笔，他坑你。”勉哥干净利落道：“我看你只买了一张纸，是画着玩罢？笔墨我家里有，我借你一次。何苦花着冤枉钱。”</p>
月牙儿跟在他后头走，忍了许久没有把心中的疑问说出口。</p>
一个卖果子的，家里为什么有笔墨？</p>
要知道这时候笔墨可是稀罕玩意。大多数平民连字都不认得，活到八十了都是个睁眼瞎。比如徐婆和自己爹娘，都是大字不识一个。吴勉家里听起来也不富裕，要笔墨做什么。</p>
乔家离月牙儿并不是很远，就隔了一条巷。从长乐街回去，先路过他家。勉哥要她在门前等一等，径直进屋拿出一套笔墨来。</p>
“用完了放徐婆那，我自去拿。”他将替徐婆买的线一齐给她：“你顺路带过去。”</p>
看样子，他是懒得再走一条巷弄了。</p>
月牙儿便抱着纸笔，握着线绕过巷口的老杏树，看见了自己的小院。</p>
她先将纸笔放回去，锁了门，又往徐婆家去。</p>
徐婆家门口就是她的小茶坊，前店后住。今日雾散之后，日光很好，所以小茶坊里坐了几个街坊。</p>
月牙儿掀帘子进去时，徐婆正伏在柜台上嗑瓜子，见了月牙儿，忙将嘴里的瓜子壳往地上吐。</p>
“怎么样？”</p>
她笑得挤眉弄眼。</p><div class="bt-tj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