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阿听闻穆笙之言，眉头拧起，脚下略略迟疑，内里小荷已挑开帘幕，作出了相迎的手势，“樊先生，请。”</p>
樊阿负手而立，一声叹息之后，终是长袖一挥迈了进去。</p>
只见少女趴在榻上，柔柔弱弱，衣布上沾染了已经干涸凝固的深红血色。</p>
穆笙微微侧过脸颊，如水的眸子淡淡划过樊阿，三十而立的年纪，一袭青衫布衣，面容稍稍严肃，目光一片清明，始终正视着前方。</p>
穆笙心中暗暗点头，倒是颇有君子之风。</p>
“樊阿虽是大夫，救人心切，但如此做实在有违礼数，怕污了小姐清白，恕难从命。”樊阿虽讶异穆笙方才的一番话，但依然冷色拒绝。</p>
小荷不安道：“这……小姐……”</p>
“婉音看来，清白不过虚物，换一日之痛，有何不可？先生既然不答应，若是我非要先生为我针灸止痛呢？”穆笙随即声音有些沙哑地反问。</p>
她这番话语速说得极快，颇有压迫之意。其实穆笙实在是疼得厉害，只不过面上一直压抑着，而背后不断冒出的冷汗早已将她的后背汗衫给打湿了。</p>
樊阿闻言，胸中憋着一股恼怒，正待挥袖离去，便听得一旁久未出声的医女说：“师傅！宓虽未承师傅针灸之术，但若得先生一旁指导，或可一试。何况方才吕小姐也说，若是施针有误，必不会怪罪于我们……”说到这儿，这位名唤宓的医女看向穆笙。</p>
樊阿正欲迈开的步子突然一顿，回转过身，顺着医女宓的目光看向穆笙的侧脸，流过的汗已经风干，留下几道深深浅浅的痕迹。</p>
穆笙将下巴搁在自己的手臂上，闭眼低低说道：“然也，吾痛不能忍，快施针吧，止痛之后，酬劳重谢。”</p>
小荷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医女，请快快为我家小姐施针吧！”</p>
遂医女从药箱中拿出一卷厚布，打开，里面露出一排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粗细不同的扎针，看着令人甚是一阵后怕。</p>
樊阿立在一旁，朝穆笙背过身子，双眼被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白布，施针之前，樊阿提醒道：“未有麻沸散，施针之痛，有如钻骨，小姐若是能忍下来，樊阿可确保小姐无恙，若是不能……”</p>
“无需多言，施针吧！”穆笙知道会很痛，所以她已做好了准备，让小荷拿了一卷棉布咬在嘴里。</p>
宓看了一眼穆笙，又对身后的樊阿说道：“师傅，好了！”</p>
樊阿眼睛前虽蒙了厚厚的纱布，但指挥起来却是异常镇定，有条不紊。</p>
“居髎穴，在章门下八寸三分，斜刺两寸。”</p>
“嘶——”穆笙紧咬着棉布，嘴唇白得颤抖，痛！</p>
小荷在一旁看着心疼极了，自己却无能为力，“小姐，小姐你一定要挺住，很快的，很快就好了……”</p>
“腰骨穴，尾骨端直上两寸，骶角之间凹陷处，向上平刺一寸。”</p>
“啊！”穆笙痛呼，嘴中咬着的棉布掉落，眉头紧紧皱成一团，面色惨白如鬼，紧接着穆笙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不肯发出一声痛呼，她要忍住，忍住就能不痛了。</p>
小荷守在一旁，见此情景，一个猛扑到榻边，泪眼婆娑地说：“将军怎得忍心……怎得忍心下得了手……”</p>
宓儿看着穆笙如此痛苦，棉布掉落，便咬住自己的手臂，竟是如此要强的女子。心中叹息，她执针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轻轻张嘴，“师傅……”</p>
樊阿自然也听到了穆笙的痛呼声，不过随后便没有了声响，只闻闷哼声，想来并没有痛晕过去。</p>
“继续。承扶穴，腚处横纹中下……直刺两寸，点刺出血……”</p>
穆笙的额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滴，将枕头都快淋湿了大半。她感觉手臂上的皮肉都快要被她咬下来了，手臂上已是青紫一片，深深的牙印处渗出鲜红的血渍，不断流出。</p>
“小姐，求求你，不要再咬自己的手臂了，不要再咬了……”小荷泪目，早将棉布又递过去，可穆笙好似不见，以痛止痛，若是棉布有用，她又何苦咬伤自己的手臂呢。</p>
樊阿闻言，眉头锁起，伤上加伤，这个吕小姐真不能令人省心。</p>
终于医女不再扎针了，穆笙气若游丝问：“可是毕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