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武家到了元郎这一辈儿时……</p>
大约真没有女儿缘。</p>
萧伊娘的第二胎生的是个小儿郎；叶蓁蓁第三胎，怀的是还双生子，足月以后,她生下了两个小儿郎！</p>
那自然又是一番人仰马翻。</p>
因怀的是双胎,且两个孩子都是足月出生,一个四斤二两重、一个整四斤重……</p>
叶蓁蓁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p>
到了孕晚期的时候，她开始发胖、浑身水肿、大腹便便。白天吃不上饭还走不动路、扶着嬷嬷们走上一柱香的时间就累得气喘吁吁；夜里没法子平躺着睡，只能半坐着睡，想翻身还翻不动,得靠武霸图或者嬷嬷们的帮忙……</p>
最后到她生下孩子的时候，也受了不少罪。</p>
当然生完孩子以后，还因为身材走形,叶蓁蓁又花了小半年的功夫足不出户，一边照看孩子们、一边减肥美容，这才把自个儿打理得好好的。</p>
接下来,那自然就是开始走亲戚啦。</p>
只走了一圈儿下来——</p>
叶蓁蓁最担心的,就是阿嘉了。</p>
阿嘉先天不足，生下来就患有怪病,夜里会变得像野兽一样六亲不认、还咬人；后来被樊宜玉与萧七郎合伙喂了药效未明的丹药,那夜里咬人的毛病彻底好了，却又失去了入眠的能力……</p>
无安道长与陈太医穷尽毕生所学,也没法子扭转乾坤。</p>
他们预测，大约阿嘉……只能存活一年了。</p>
而叶蓁蓁一开始忙于北伐，后来又怀上了孩子,等到她有空、且注意到阿嘉的时候……阿嘉的头发已经变得雪白。</p>
叶蓁蓁很是震惊！</p>
她又跑去问过无安道长与陈太医……</p>
但得到的答复，还是无药可治。</p>
叶蓁蓁不信这个邪。</p>
她寻遍医书，又访问了不少名医……</p>
阿嘉劝她别作白用功，但叶蓁蓁还是不依。</p>
后来陶夭夭劝她，“你就别再折腾了，但凡有一丁点希望的……皇上和大郎会不管阿嘉吗？你这样儿啊，只会一次又一次地提醒阿嘉，让他知道他已经时日无多了。”</p>
叶蓁蓁一怔。</p>
陶夭夭的话，不无道理。</p>
但是——</p>
要她眼睁睁地看着阿嘉等死？</p>
那也不能。</p>
最后，叶蓁蓁与陶夭夭商量着，或者减轻一点阿嘉的痛苦……是她们唯一能做的。</p>
她们都是很熟悉阿嘉的人，当然明白——以前的阿嘉、最羡慕的就是能看到夜空中的星星；但现在的阿嘉，大约最羡慕的，就是能像正常人那样，体会一下睡觉的感觉。</p>
好，既然已经有了目标……</p>
叶蓁蓁也就有了努力的方向。</p>
她花了几天的时间，翻遍医书，整理出上百个可促进睡眠的法子，然后跑去磨无安道长与陈太医，和他们讨论可行的办法。</p>
最终，无安道长与陈太医终于按着阿嘉的体质，帮着叶蓁蓁筛选出一些可能有用的法子。</p>
叶蓁蓁如获至宝，连忙去了宁王府，拿着单子与侧妃魏三娘一样一样儿的核对。</p>
魏三娘答应，会每天晚上守着阿嘉，看能不能用睡前泡脚、饮羊乳、热敷穴道……这些法子，以助阿嘉入眠。</p>
只魏三娘坚持了一天，第二天就倒下了——她患上了很严重的花癣症（花粉过敏），连出屋子也不能……</p>
阿嘉对叶蓁蓁说道：“小五不必忧心，你把方子放下，我照做就是。”</p>
叶蓁蓁表示不同意，“若是靠你自觉就能入睡的，何至于等到今日？”</p>
想了想，她跑回去找武霸图，期期艾艾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夜里她想去宁王府守着阿嘉，想弄清楚他为什么不能入眠。</p>
武霸图自然是不高兴的。</p>
可是，蓁蓁想做的事，他就没有反对过。</p>
想了想，武霸图道：“那索性把萧三娘和宋娘子也挪过去，省得你到处走。我白天上朝之前，先把元郎和晟郎送进宫，下朝的时候去接了他们、和阿嘉一块儿回宁王府，小四小五就暂且托付给娘照看罢！”</p>
听他安排得极妥当，叶蓁蓁心中好生感激。</p>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要求很无理，她是儿媳、是人｜妻、是人母……有自己的家庭需要打理，却要在大晚上的、跑到阿嘉家里去……</p>
也就是武家这样开明的，才能容许她这样胡闹。</p>
为表感谢，当天夜里，叶蓁蓁无限邀宠，实在让武霸图舒爽得不得了！</p>
第二天上午，叶蓁蓁累得不行，自在家歇息，分别派人去和阿嘉、宋巧慧打了个招呼；等到下午时分，她缓过神来，就先处理了一番家务事，又看了看小四郎和小五郎（她的双生儿），这才去了宁王府。</p>
宋巧慧和萧佩娘已经从庄子上搬到了宁王府。</p>
萧佩娘卧床休养已有一年，从以前的一天十二个时辰、她要睡足了十一个半时辰……到现在，她每天保持清醒的时间大约有一个半时辰左右……</p>
所以叶蓁蓁赶到宁王府的时候，萧佩娘正醒着呢，在和萧仙娘、宋巧慧聊天。</p>
叶蓁蓁先去探望魏三娘。</p>
魏三娘涂了满面满身的药膏，躲在屋里不敢出门、也不敢吹风。</p>
两人隔着屋窗子聊了几句天……</p>
叶蓁蓁就去了萧仙娘那儿。</p>
萧佩娘与宋巧慧原来被安排在叶蓁蓁的庄子上，这会子搬到了宁王府来……萧仙娘很是高兴，却又有些愧疚——如今她琐事缠身，根本没有多余的功夫招呼妹子；且府上原来还有魏三娘照应，可魏三娘又病倒了……</p>
“蓁娘，我这府里的事儿，少不得还要劳动你。我是没法子了，大嫂子（陶夭夭）那边儿的差事也多，如今我也念郎也顾不上、好在有太后帮着照看呢！这是府里的对牌、你且拿着……等过几日（魏）三娘好些了，你再把事儿推给她。”萧仙娘焦急地说道。</p>
叶蓁蓁点头，“放心，你去忙你的。”</p>
萧仙娘放下几本账簿、几块对牌，又教她的女官过来、吩咐了一番，就匆匆离开了。</p>
叶蓁蓁当然不会真的过问宁王府的家事。</p>
但吃住还是要安排一下的。</p>
于是她和气与那女官商议了一番，总算是商议好了。</p>
按前昨天和武霸图、阿嘉的讨论……今天他们下朝以后，会联袂而至。</p>
连着元郎与晟郎也会跟着武霸图一块儿来，且夜里是歇在宁王府里的，所以叶蓁蓁安排好了客户、晚饭什么的……</p>
萧佩娘在叶蓁蓁和宋巧慧的陪伴下、聊了一会儿的天又散了一会儿的步，就犯困回屋里歇觉；叶蓁蓁与宋巧慧就坐在院子里一边聊天一边做针线。</p>
等到阿嘉与武霸图带着元郎和晟郎回来了……</p>
萧仙娘也领着念郎，并安亲王夫妇也领着孩子们都过来了。</p>
宁亲王府顿时热闹了起来。</p>
因是春夏季交替的时候，天气温暖微薰，叶蓁蓁索性让人把晚饭摆在露天的院子里，又给小儿郎小女郎们另开了一桌……</p>
好嘛，结果孩子们都玩疯了！</p>
大人们也因为全都是年纪相仿的、且是一贯熟识的，所以也聊得特别开心。</p>
阿嘉是最高兴的。</p>
不过，他的注意力却放在宋巧慧身上。</p>
毕竟她是个“生面孔”。</p>
是的，宋巧慧在武家暗卫的帮助下，已经改头换面了。</p>
她那张原本清秀的瓜子脸儿如今变得胖乎乎的，弯弯的柳叶眉也改成了平平的粗浓一字眉，只漂亮的大眼睛、小巧的嘴儿还是原来的模样……</p>
但感观上已经完全不一样了。</p>
阿嘉知道宋巧慧的身份，但平时很少接近，不免有些好奇，就问她最近都在忙什么。</p>
宋巧慧战战兢兢的告诉阿嘉、她最近在庄子看着人种植“怕太多”……</p>
另外她在庄子上的时候、偶尔发现乡下妇人在纺纱的时候，将棉、麻按不同比例混合，纺出来的纱、织出来的布竟然出乎意料的好！</p>
既厚实、柔软、保暖……且最最重要的，是很便宜。要是能在全国推广这种纺纱织布的办法，那么老百姓们在冬天又多了一种御寒的好东西。</p>
可是——</p>
大约唯一的缺点，就是因为织布时的经纬像是不大好的，让那布料从侧边撕、很容易裂。</p>
所以宋巧慧最近正在为这个发愁，都试好几回了，想弄个既容易纺、又不易崩纱的法子出来，却一直找不到好的办法。</p>
阿嘉一听就来劲儿了！</p>
他催着宋巧慧赶紧吃完了饭，然后就去看她织布去了……</p>
旁人则继续笑吟吟的聊天。</p>
直至深夜。</p>
其实阿嘉仍是兴致勃勃，他甚至已经在宋巧慧的教导之下，学会怎么用这织布机了。</p>
但宋巧慧有些熬不住，呵欠连天、眼泪都出来了。</p>
叶蓁蓁过来赶阿嘉，“好了阿嘉，你别闹慧娘了。慧娘再不歇着啊，明儿她也没精神照看佩娘，你也该去歇着了。”</p>
阿嘉道：“小五你别吵我，再让我想一想，肯定会有法子的……”</p>
“你什么也不许想了！”叶蓁蓁嗔怪了一声，上前拉了他就走，又对宋巧慧说道：“你把院门关上，早些歇下罢！”</p>
宋巧慧又打了个呵欠，“好咧，阿嘉……明儿再见！”</p>
阿嘉没法子，被叶蓁蓁给拖出了宋巧慧和萧佩娘的院子。</p>
出了院子，叶蓁蓁才松了手。</p>
两人一前一后地朝着阿嘉的院子走去。</p>
叶蓁蓁交代他道：“呆会子睡下的时候，脑子里可不能再想着这织布机的事了啊！”</p>
跟在她身后的阿嘉没吭声。</p>
叶蓁蓁一转头——</p>
果见阿嘉正皱着眉头、双手背负在身后，大约脑子里还在想着那织布机的事？</p>
“阿嘉！”</p>
叶蓁蓁低喝了一声。</p>
阿嘉如梦初醒，“啊”了一声、连忙顿住。</p>
——只差一点儿他就要撞上她了！</p>
“什么？”阿嘉连忙问道。</p>
叶蓁蓁叹气。</p>
她只好又交代道：“再别想织布机的事了……呆会子回到屋里，你先诵一遍经、静静心，再用艾叶热水泡一泡脚……对了，我已让人去煮羊乳了，记着，饮下羊乳以后要漱口，我让人要羊乳里放了些饴糖的……”</p>
阿嘉含笑答道：“好。”</p>
两人来到了阿嘉的院子。</p>
萧仙娘带着小念郎、并小女郎福月正在院子里玩儿……</p>
见阿嘉回来了，萧仙娘就把抱在怀里的念郎塞给阿嘉。</p>
念郎是阿嘉的儿子，阿嘉是看着他出生的，自然是十分喜欢的。只先前那么多孩子在，念郎的亲长姊亲长兄也在，阿嘉虽然最喜欢念郎、却不愿意念郎与同胞哥姐生疏了，因此十分顾虑。</p>
这会子其他的小儿郎们都各自去歇下了……</p>
阿嘉便抱住已经会走会说话的念郎，父子俩聊起了天。</p>
小福月也在一旁，时不时地说上几句、白天念郎在魏太后那儿的景况。</p>
叶蓁蓁则与萧仙娘一块儿走进了阿嘉的屋子。</p>
经书准备好了没有？泡脚的热水准备好了没有？加了饴糖的热羊乳？还有漱口用的温茶、可促进睡眠的百合宁神香……</p>
准备得差不多了，二人这才出来了。</p>
萧仙娘从阿嘉怀里抱过念郎，催他，“快进去歇着吧，一应东西都收拾好了……你什么别管、什么都莫想，就好好的合眼歇着！瞧你，眼窝下那一圈黑……”</p>
阿嘉笑着应了一声好。</p>
他进了屋，突然想起什么，又顿住、转头对叶蓁蓁说道：“小五也回去吧！”</p>
“我就不用你管了，你只管你能睡着就成。”叶蓁蓁说道。</p>
阿嘉点点头，进屋、关上了门。</p>
——他一向不喜人服侍，就算与他最最亲近的魏三娘，也是若非必要、否则绝不会踏入他房里一步。</p>
一进屋，他就闻到了淡淡的薰香味儿。</p>
阿嘉笑了笑，除了衣、去角房里沐浴。沐浴的时候，他还看到了脚盆里盛着滚烫的水、水里泡着个装了艾叶的布包？</p>
他洗完澡，穿着亵裤坐在小杌子上，依着叶蓁蓁的吩咐、将双足浸入热水之中……</p>
水温有些过高，浸过双足、有些火辣辣的烫；但只要狠着心、多浸一会儿，就能感受到热力沿着双腿缓缓淌流向全身，使百骸舒泰。</p>
直到盆中水渐渐温凉，阿嘉用布巾擦干双足、趿着鞋子回到了屋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