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文昭感同身受。</p>
萧佩娘又弱弱地对樊文昭说道：“……我恐怕是时日无多了，我、我已求到了大王的恩典，若我死后、就让使团把我的尸身带回南梁去。”</p>
樊文昭还带着面具。</p>
但他透过面具看向萧佩娘的眼神明显有些不同。</p>
——南梁使团明天走，萧仙娘今天遇袭？且她还没死呢……就着急让使团带走她的尸体？这个意外也太突然了罢？萧佩娘这么笃定她一定会死？</p>
不过，事情的前因后果听起来……</p>
又似乎没什么破绽？</p>
萧佩娘也不再理会樊文昭——武霸图告诉过她，樊文昭手里无兵，只有几十个金帐武士，而那些金帐武士其实是忠于安葛西的，萧佩娘也能调度。</p>
所以樊文昭没有实权。</p>
他的价值对于北寮权贵们来说，体现在谁坐稳了江山以后他能替谁守成或治理江山上。所以在现阶段，北寮权贵们也都只是敬着他，不会真正有谁很在乎他，只求面子上过得去就成……毕竟宇文寿的位子还没坐稳呢！</p>
所以，就算樊文昭起了疑心，萧佩娘也无所谓。</p>
且还有个最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撑不住了。</p>
萧佩娘闭了眼。</p>
樊文昭斟酌着说道：“王后娘娘不必想太多，兴许只是自己吓自己，没准儿很快就好了呢……”</p>
“王后娘娘！”碧铃突然惊呼了一声。</p>
樊文昭一怔。</p>
萧佩娘紧闭双目，已经没了回应。</p>
碧铃大惊，“王后娘娘……快来人！快来人呀！太医！太医！”</p>
几位太医急匆匆赶来。</p>
顿时一片人仰马翻！</p>
掐人中的、喂含参片的、针灸点穴的……</p>
萧佩娘静静地躺着，再无动静。</p>
良久——</p>
一个老太医大着胆子探向了萧佩娘的鼻息，然后变了脸色，颤颤巍巍地叫嚷了起来，“哎呀，王后娘娘……殡天啦！”</p>
所有人齐齐惊呆！</p>
霎时间，王宫内外突然就喧闹骚动了起来。</p>
被捆在王后寝殿之外的清敏的心里升起了不好的念头。</p>
老实讲，她到现在为止、都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用刀戳中了萧佩娘！</p>
当时她太紧张了。</p>
但见此刻突然有这么多的权贵来回奔走，又有太医急急忙忙地进进出出……</p>
清敏的一颗心儿紧紧揪起。</p>
这架势，怎么像是……萧佩娘的伤势严重到不行的地步了？</p>
这怎么可能啊！</p>
直到她看到樊文昭一脸灰败地从里头出来了。</p>
“昭郎，昭郎！”清敏着急的叫嚷起来，“……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昭郎、你让他们放了我，快放开我！”</p>
樊文昭冷冷地看着她。</p>
半晌，他示意人解开捆住她的绳索。</p>
清敏揉着自己的手腕，嚷道：“萧佩娘在干什么？她……装什么神弄什么鬼？我、我明明就没有伤过她，她、她到底在装什么啊？”</p>
樊文昭深呼吸——</p>
“萧王后死了。”他一字一句地说道。</p>
“哼，她胡说！我根本就没有……”说到这儿，清敏突然顿住。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樊文昭，“你说什么？萧佩娘死了？”</p>
樊文昭厌恶至极地看着清敏，没说话。</p>
清敏拼命摇头，“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p>
她急匆匆地跑进了萧佩娘的寝宫。</p>
殿中已是一片哭声凄凄。</p>
清敏完全不敢相信！她一步一步走到床前，看到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如死灰的萧佩娘，以及萧佩娘那条已经肿胀到不像话、变得发黑的手臂。</p>
“不，不可能！”清敏大吼了起来。</p>
碧铃等宫女怒视着清敏。</p>
清敏心慌意乱，左看看、右看看……发现不远的几子上放着一柄勾窗帘的大约三尺来长的铜抓手，匆匆跑过去拿了、又奔了回来，拿着那玩意儿就往萧佩娘的身上招呼！</p>
宫女们齐声惊呼，又眼疾手快地抢上前去，拉的拉住清敏、夺的夺下了清敏手里拿着的铜抓手……</p>
清敏争扎着说道：“你们！你们放开我！让我试一试……看她是不是真死了！她要是真死了、我就是打她一下又怎样？”</p>
碧铃大怒，上前就扬起巴掌，狠狠掌掴了清敏一记耳光，又问：“那是不是我已经打了你一巴掌，再多打几巴掌又如何？”</p>
“你别以为你是南梁宗室就了不起！我们王后娘娘受万民敬仰，无论朝野、皆称赞她是千古贤后，岂是你这……的淫｜妇可以相提并论的？”</p>
宫女朱霞也恨恨地说道：“就是！这个和亲公主原本就是你！我们王后娘娘是李代桃僵的替代你来了这的儿，你不感激她、反而还要在她走了以后……前来辱尸？你的良心简直被狗吃了！”</p>
宫女紫雯亦忿忿不平地说道：“真是臭不要脸！”</p>
清敏呆住。</p>
此时，其实大多数权贵全都涌在萧佩娘的寝宫里，所以人人都看到了清敏的作派，不由得都十分厌恶。</p>
原因无它。</p>
他们刚刚才从萧佩娘这儿得了好处啊！</p>
宇文寿上前，将手背放在萧佩娘的鼻下试了试，又伸出手指、按住萧佩娘颈脖上的动脉——宇文寿就是个骁勇善战的大汗王，一个人死没死、瞒不过他去。</p>
半晌，他收回了手，长长地探了口气，一脸的失望。</p>
南梁禁卫军首领程无疾也急奔过来，同样伸出手、先在萧佩娘鼻端探了探，然后也伸手触向她颈脖处的动脉。</p>
程无疾收回手，又摘下了头盔，跪在萧佩娘床前，伏地痛哭，“王后娘娘大行了！”</p>
宫人们顿时哀声一片。</p>
清敏目瞪口呆。</p>
这时，迟一步才赶到的南梁使臣魏振熙匆匆赶到。</p>
见了这一幕，魏振熙惊问程无疾，“程将军，这、这……”</p>
程无疾泣道：“魏大人，王后娘娘已大行了！”</p>
魏振熙倒抽一口凉气。</p>
宫女碧铃哭着又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p>
萧佩娘“还活着”的时候，也曾向樊文昭解释过、她是在与清敏起了争执以后，两人才“打闹”了起来的，且她还十分“善解人意”避开了清敏已被宇文寿临幸的事儿。</p>
但碧铃就没那么“好心”了，直接从头说起。</p>
宇文寿虽然听不懂汉语，但也有幕僚站他身后翻译了一下，但宇文寿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他现在是王，北寮国所有的女人属于他。</p>
但是，所有的人全都齐齐地看向了清敏……</p>
尤其是南梁步军禁卫军与使团中的人全都齐齐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清敏。</p>
清敏摇摇欲坠，看向了樊文昭。</p>
——她心里仍然存有最后一丝希望。</p>
然而，她却看到了戴着面具、但从面具中泄出的他的眼神，先是震惊、疑惑，然后眼神逐渐变冷、最后轻轻地扫了她一眼，漠不关心地转过头去。</p>
清敏的心，像被人用大铁锤狠砸了一下！</p>
她软软地晕倒在地。</p>
魏振熙听了事情的经过，犹豫道：“王后说，她希望落叶归根？”</p>
碧铃一众宫女皆点头。</p>
“可是，”魏振熙迟疑道，“……出嫁女如何还能迁葬到娘家祖坟里？”</p>
碧铃“卟嗵”一声跪下，泣道：“魏大人，这可是我们王后娘娘唯一的遗愿了。”</p>
宇文寿说道：“是啊魏大人，王后亲口和我说过了……我在想，这既然是王后的遗愿，我当依了她。最近这天气啊，炎热得很，你们还是快些上路，赶紧走，免得半路上坏了，发臭了就不好了。”</p>
魏振熙有点儿着急了，“不是，大王……我们皇上可没说要迎了萧王后的遗体回去啊，要万一我、我真带着萧王后回去了，可萧、萧家又不让安葬王后的，那我怎么办？我……我只是小臣子，做得不这主啊！”</p>
——这也是武霸图事先教了魏振熙的。</p>
以退为进。</p>
宇文寿有点儿不高兴，“你们皇上这样小气的吗？那这样，你带了王后回去，要是你们皇上不肯安葬我们王后的，再烦你捎回来，我来安葬她！”</p>
旁边一个寮国权贵说道：“这一来一回的，少说也要四五十日，天气又这么热，怕是……”</p>
另一个权贵说道：“实在不行，就请魏大人买块地，就地安葬了王后吧！也是可怜，只想在死了以后回去看看。”</p>
魏振熙把程无疾、以及其他的使团大臣们召到了一旁，众人嘀咕了一会儿，然后魏振熙走过来对宇文寿说道：“大王，既是这样，那我们也就……遵从萧王后的遗愿。但我们得延后几日才能走，一是我们还得寻些防腐的药材，二是……丞相要寻的那个人还没寻到，三来呢……”</p>
宇文寿打断了魏振熙的话，“丞相要找的人是谁？”</p>
魏振熙没吭声，看向了樊文昭。</p>
樊文昭攥紧了拳头。</p>
——他当然不能告诉宇文寿，他要找的、是个绝世美人。</p>
否则若蓁娘落入宇文寿的手里，那就……</p>
魏振熙见樊文昭不答，只得对宇文寿说道：“我猜，可能是我妻子的妹妹。我知道她在这儿，没带她走，回头我妻子肯定会怪我的。”</p>
宇文寿其实就是魏振熙的亲娘舅，虽以前不待见、这会子却是可以套近乎的，当下便不耐烦地说道：“你婆娘不是南梁贵女吗？你婆娘的妹妹怎么会来了咱们这儿……得了你就赶紧走吧！以后寻到了、我派人送她回南梁！”</p>
魏振熙欲言又止。</p>
宇文寿说道：“眼下最最重要的，就是你们赶紧走！缪石的大军都已经到了寒月湾了，怕是明天就到……你们也别明天走，现在就走！马上！”</p>
“不、真不成啊……”</p>
宇文寿道：“防腐药材我让人找你给！马上给你送来！”遂又吩咐人、立刻去集市上寻找防腐药材，顺便再治一口薄棺，以及配好马车什么的。</p>
跟着，宇文寿又问魏振熙，“对了，你刚还说有个三……三什么？”</p>
魏振熙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说道：“这三来呢，我得带了清敏县主回去。”然后又看了看樊文昭，再对宇文寿说道，“……我还想带樊丞相回去。”</p>
清敏已经昏死过去，故此没有听到。</p>
樊文昭的脸却是青一阵、红一阵的，只他戴着黄金面具，也无人看到。</p>
但这次，宇文寿一口回绝了，“做你的梦！这啥公主，她已是我的女人了……且我听说，她才是血统纯正的南梁公主？”</p>
——北寮没有郡主、县主、乡君这样的封号。只要是跟王室沾边的女人，都被称为公主。</p>
魏振熙点头，“她是皇上的亲侄女儿，所以我必须要带她回……”</p>
宇文寿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从今天起，这个公主就是我的王后了。你回去以后，让你们皇上写了婚书过来罢！”</p>
“不是，这可不能啊……”魏振熙故作为难姿态。</p>
宇文寿道：“反正你别想带她走！真想带她走的……下回再派使臣来罢！”然后又看了樊文昭一眼，又对魏振熙说道，“我们丞相也不会跟了你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一个北寮松漠族的王子、未来的汗王，尚能投靠南梁。丞相虽然是南梁人，又为何不能为北寮效力？”</p>
魏振熙张大了嘴，竟无言以对。</p>
樊文昭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p>
不多时，宇文寿的随从匆匆过来，说棺材、防腐药材、马车等全都已经准备好了。</p>
宇文寿便催着使团赶紧走。</p>
魏振熙几乎是被宇文寿给亲自架了出去的……</p>
就这样，众人先是用软椅把萧佩娘的“尸身”给抬到王宫中的空地之中；先由北寮宫庭的巫师给萧佩娘做了安魂祷告，然后才将她放进棺材、又将防腐的各种药材堆一块儿堆进去，最后盖棺，再将薄棺放上马车。</p>
宇文寿还有些不放心，就对魏振熙说道：“你们这会子就走，我派五百人马送你们出城……从下午到夜里、一直到明儿上午，总之你们也别停歇，走到帕尔塔再停。记着，有多快跑多快、千万别被缪石给逮着了。”</p>
跟着，宇文寿又把自己的心腹焦哥叫到一旁，低声说道：“你抽五百人马、送他们连夜赶到帕尔塔以后再回来。切记，要是缪石率大军赶了来、要捉住他们的，你就护着他们、能逃就逃；实在打不过缪石的，就杀了他们！总之，绝不能让他们落在缪石手里，懂了？”</p>
焦哥郑重应下。</p>
就这样，南梁使团便于仓促之间，被北寮新王宇文寿给催促着、不得不提前离开。</p>
此刻樊文昭心急如焚。</p>
虽他可以笃定，蓁娘肯定会跟着使团一块儿逃走！</p>
可此时南梁使团马上就要离开了……</p>
蓁娘今何在？</p>
他只觉得心烦气躁、心里又难受到了极点。</p>
突然，樊文昭似想起了什么，眼里精光一闪！</p>
他冷冷地笑了起来。</p>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321:26:26~2020-04-0410:4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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