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句话，被他一直记到了今天。</p>
还给了她。</p>
*</p>
大二下那年，纪永昌和聂芳离婚了。</p>
纪烟那时刚好回家拿衣物，目睹了聂芳泼妇骂街的本领，她先是先声夺人把纪家骂的不堪入目，在保镖出来拖人的时候又开始声泪俱下、苦苦哀求，希望纪永昌看在这些年她照顾他的份上不让她净身出户。</p>
哭着哭着她就开始跪下狠狠磕头，“砰砰砰”的声响听得人心惊。</p>
这时舒霏霏不知从哪跑了出来，一边哭喊着妈妈，一边喊着纪叔叔。</p>
她这些年似乎彻底把一朵小白莲的精髓学到了七七八八，哭起来眉毛都不拧一下，就开始簌簌往下流泪。</p>
期待着平日里对她依顺的纪永昌这时能软下几分心。</p>
可不巧的是，纪烟在那。</p>
她站在边上迎着风声摇曳生姿如同局外人时，舒霏霏匍匐在地，以最卑微的姿态抬头恶狠狠剜了纪烟一眼。</p>
这让人骤然想起曾经相似的一幕。</p>
同样的家宅，当时纪永昌领着她们母女俩回屋时，纪烟也曾站在二楼阳台处，这样云淡风轻的俯瞰她们。</p>
就仿佛后来这一切，她早就知悉了一般。</p>
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高傲，压垮了舒霏霏最后一丝自尊。</p>
舒霏霏是恨的。</p>
命运不公，凭什么有些人生来就在金字塔尖，而她却要被迫和聂芳颠沛流离。</p>
这年的舒霏霏过得不尽人意，考不上大学，上了个专科，整日在学校招摇过市，没正经上几天课。</p>
此时暖洋洋的天，外头有车轮擦过、停下的声音。</p>
舒霏霏飞快回头，看到什么，突然就不哭了，她也学着纪烟的姿态，高傲的去拽聂芳的胳膊让人站起来，狠狠撂下话：“你们一定会后悔的！妈，我们走，我男朋友来接我们了！”</p>
然后她骄傲转身，看见从一辆奥迪车下来的矮胖男人朝她们跑来，“霏霏，过来啊！”</p>
男人又黑又胖，活像一个煤球在烈日炎炎下滚过来，戴副眼镜，倒是其貌不扬。</p>
舒霏霏潇洒擦擦脸，在聂芳惊讶的表情中，故意放大音说：“这是李道仁，我男朋友，现在是极爱集团的大股东呢！”</p>
失去一个纪氏又如何？</p>
她不是又傍上了另一个？</p>
骄傲、自满，仿佛要从脸上溢出。</p>
可她偏生没看到，李道仁在看见一旁面无表情的纪永昌时刹那间惊喜的模样。</p>
他突然弯下腰，满脸谄媚的笑开来：“这位难道……是纪总？纪总！好久不见啊！”</p>
纪永昌：“你是？”</p>
“害，三年前隆冬那块项目的时候，我在云龙镇上被派来接待你们呢。”</p>
纪永昌面上带笑，问：“这样想起来，是多少年没见了，不知你现在在哪谋高就？”</p>
“嘿嘿，不瞒纪总，现在是极爱集团的一个小小经理，以后还得要您帮忙帮衬帮衬……”</p>
李道仁舔着脸靠近，如哈巴狗一样笑的卑微，心头算盘打得响，不知舒霏霏和纪永昌是什么关系？如果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最近焦头烂额这个项目就有眉目了……</p>
哪知舒霏霏听到这里，眼睛一瞪：“小小经理？什么小小经理？！”</p>
李道仁当时来大学和她鬼混上的时候，明明说自己是极爱股东啊？！</p>
她一怒之下，一巴掌给人甩过去。</p>
“啪——”一声，李道仁被打懵了。</p>
揪住人头发就要发飙：“艹，你个贱人，居然敢打我？！！”</p>
聂芳看自己女儿处于劣势，也跟着挣扎上前，几人当下混乱扭打起来。</p>
纪永昌看的直皱眉。</p>
纪烟朝保镖挥挥手：“赶出去吧，挺烦人的。”</p>
接到指令，几人鸡飞蛋打的怒骂声远了。</p>
纪烟也没了看闹剧的闲情雅致，进屋去托行李箱准备离开，纪永昌叫住她：“烟烟，你最近在学校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给爸爸说……”</p>
“很好啊，没什么想要的，钱够，学业顺利，生活充实。”</p>
说完，别墅门铃被摁响。</p>
纪永昌焦头烂额，以为是那对母女又折返回来，拧着眉开门时，看到了气宇轩昂的俊朗男生。</p>
这年的程烨小有成就，在学校里和导师做了几个项目，都拿了大奖，平时奖学金拿到手软，业余时间在外头接了些设计单子，收益还非常可观。</p>
他喊了声：“叔叔好，我来接纪烟。”</p>
纪永昌愣了足足十秒，才稍稍后退着，连声说：“好，先进屋来歇会吧。”</p>
男生姿态不卑不亢，气度不凡，一眼就看出谈吐有度。</p>
交谈间，纪永昌倒很是满意。</p>
这些年时光匆匆，他越发感到岁月不饶人，打拼久了，身边无人陪伴，时常会想起张韵。</p>
如果是她还在，应该也会喜欢这小子吧。</p>
程烨一身清爽夏装，手臂结实有力，轻而易举将她的行李一件件搬上车子后备箱。</p>
纪烟在远处偷偷打量他。</p>
纪永昌站在身侧，说：“这个男生，我见过。”</p>
纪烟有些恍惚。</p>
“那年你差点出事，在病房门口，他一出现，着实把我吓了一跳。”仿佛是年纪大了，纪永昌说话时爱半眯着眼，以回忆的姿态来讲，她也发现了他的眼角，鱼尾纹渐深。</p>
“他现在是你男朋友了？”</p>
那时的悸动一瞬间涌上心头。</p>
纪烟也跟着笑了笑，说：“是，并且以后还会是你女婿。”</p>
纪永昌心口一颤。</p>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真心实意的笑，久到他都快忘了，他的烟烟，笑起来是那样的美丽。</p>
“出门在外，有人护着，爸爸也不担心了。”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郑重的说。</p>
纪烟“嗯”了声，脚迈开走了几步。</p>
终于还是回了头顿住，说出了口：“爸……我买了些虫草，放你书桌上，有空让张嫂给你炖汤喝。”</p>
“你也瘦了许多。”</p>
然后她就翩然离开了。</p>
仿佛没有出现过。</p>
久到风吹的脸颊有些生疼，纪永昌才觉得自己眼眶一湿。</p>
*</p>
时光飞转。</p>
大学毕业那天，纪烟戴着学士帽，趴在同样戴着学士帽的程烨怀里哭得稀里哗啦。</p>
毕业照上她眼睛红肿，委屈巴巴的样子，后来被陈花花狠狠嘲笑了一翻。</p>
那是长久以来，她哭的最久最崩溃的一次。</p>
久到拍完毕业照，吃完散伙饭。</p>
程烨抱着全身快要脱水的她，一遍遍轻柔的哄着吻着。</p>
纪烟就拧着眉，一直紧紧攥着他的手：“程烨你走吧，我知道你翅膀硬了要飞，我也不能阻止你飞翔，反正你别想阻止我找野男人，到时候给你找一堆，把你头顶都染成一片草原，你别怪我不留情面呜呜呜呜……”</p>
程烨将她源源不断往外滚的眼泪全部吮掉，死死抱着，背脊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p>
良久，到她没有力气说话了。</p>
程烨才拂开她额角的发，一遍遍的哄。</p>
“你不会的。”</p>
“烟烟。”</p>
他以为她累得睡着了，才发现她其实一直清醒。</p>
含糊不清的：“嗯？”一声。</p>
程烨似叹息般，紧紧拥住她，仿佛要融入血肉中用力：“只要你说一句：我不想你去。”</p>
“我就不走了，好不好？”</p>
“……”</p>
长久沉默之后，纪烟抬头，红的跟猴屁-股似的眼睛看他，说：“狗屁，你必须去，你自己说的你以后要养我！你去Y国读一年研，回来就养我！所以不准说这种丧气话！”</p>
之后她就仿佛真的坚强起来。</p>
在某个云城下着初雪的冬季，穿上厚厚的棉袄，凌晨五点就起床去送他登机。</p>
那一天，她仿佛没有难过，一直挂着满满笑意。</p>
到最后检票员提醒登记时间到了的时候。</p>
她纤瘦的身姿站在背后，朝他笑意盈盈的挥手道别。</p>
她说：“一年哦，我还是等得起的，你可别辜负老娘一片真心噢。”</p>
程烨唇角下扬，绷直着神经回头看她。</p>
恍惚间，她似乎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大大咧咧的女孩。</p>
站在操场边上，大声喊他的名字，冲他招手。</p>
她梨涡那样好看，站在哪里，都有光晕全数眷顾，施施然让人挪不开眼。</p>
她说会好好等他。</p>
就仿佛曾经在烈日炎炎下，头顶风扇咯吱咯吱吹，三寸讲台下，他垂着眼冷淡走过时，被她用力扯过衣角的模样，带着蛮不讲理又霸气十足。</p>
她说：“放学我等你。”</p>
“今天回你家。”</p>
然后他匆匆走过。</p>
没人发现他的脚步乱了，心跳，也全部乱了。</p>
定格的时间里，程烨突然往回冲了过来，旁若无人般，他托住女生脸颊，紧紧封住她的唇。</p>
耳边提示声此起彼伏，她恶狠狠锤他胸口。</p>
然后他气喘吁吁放开她，用尽全力说：“等我。”</p>
等我这最后一次，以后换我来等你，一辈子。</p>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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