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黎这个下午忙活了将近两个时辰,但其实她需要去做的事情并不多,在她看来,她顶着陈司公的皮囊其实只有一个震慑功能,基本是她带人去了一处,小良子就命人去搜宫,似乎对这种工作已经熟悉到手到擒来的地步。</p>
那些被搜了宫的嫔妃宫女们则明显紧张的很,位分稍低一些或是不很受宠的尤甚,生怕从自己宫里搜出来什么能要了他们命的东西来。</p>
慎刑司如此兴师动众,没有人敢不重视。</p>
而枫黎这个没经历过宫斗戏码、被陈焕嘲笑痴傻的人,再是对宫里嫔妃们的争斗知之甚少,在看到从王贵人宫中搜出了一只装着人偶的小木盒时,也懂得了为何陈焕说这宫里要有人受“血光之灾”了。</p>
宫中最忌讳淫邪之事,巫蛊之术更是使不得。</p>
搜宫搜出了这背后刻着贵妃娘娘生辰八字、被扎着无数银针的人偶,皇上震怒,当即下旨,凡是与这人偶沾了边的宫人全都被哀嚎着押进了慎刑司,多半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p>
枫黎只是见识少,却并不真的傻,在看到那人偶之后心里就跟明镜儿一样想通了这里头的前因后果,那一瞬间她冷汗连连,不是因为这巫蛊之术使皇上震怒,也不是因为大量宫人被关进了慎刑司,而是因为她忽然想起了贵妃娘娘的那一句“陈司公今日有些不一样”。</p>
不管是贵妃娘娘自身的病痛还是这从其他宫中搜出来的人偶,大抵都是贵妃娘娘自己的手笔,为的就是铲除对自己有威胁的嫔妃,可见其心思深沉且手段狠辣。</p>
而她,又因为身上最被忌讳的怪事而让贵妃娘娘看出了端倪。</p>
这件事,她上午为了不让陈焕嘲讽而没有讲给他听。</p>
这怎么可能让她不心慌。</p>
浑浑噩噩的带着人,押着这些有嫌疑的宫人们回了慎刑司,枫黎吩咐小良子将人都关进了牢房之后,进了屋见了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的陈焕,紧绷的精神才稍稍舒缓了那么一点点。</p>
和慎刑司司公灵魂互换了这种怪事她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她不敢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就算是之前相识几年的浣衣局的朋友也不行——她不能因为自己的脆弱倾诉而牵连任何人,不能让这个怪事有任何传出的机会而给陈焕和自己带来祸事。</p>
所以她只有陈焕了。</p>
有什么话她只能和陈焕说。</p>
“司公……”枫黎绵软的语调带着点颤抖,她头一次主动去抓住了他的手腕。</p>
陈焕本来就只是假寐,被她一触碰便用眼角瞥了枫黎一眼,将手腕从枫黎的手中抽了出来。</p>
“你既是厌恶咱家这不干净的身子,还是别拿手碰你自个儿这皮囊了吧,这要是碰脏了以后换回来时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他的语气淡淡的,似乎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扎在他自己心中的那根刺。</p>
枫黎被堵了一下,她咬唇,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才让这人这般反应,让他有了这样的印象之后,要想改变绝不是简单的事,便只能干巴巴的说道:“司公,我似乎从未说过我厌恶你吧……”</p>
她真的只是当时说话时真的没能反应过来,但凡多想想她绝对不可能会说出那种撕扯别人伤口的事啊。</p>
听了这没有任何说服力的解释,陈焕的嘴角极快的挑了一下,扭过了头并不看枫黎,只是凉凉的开口:“得了,厌恶咱家的人多得是,也不缺你一个,咱家也压根儿就不在意你一个小小的宫女。你既不喜便不要碰咱家,若是担心日后你我二人回复原样后咱家会对你不利,你大可放心,只要你别把听到的看到的,这些不该说的东西胡乱传出去,咱家便不会伤你性命。”</p>
他陈焕在慎刑司这么多年,其实早就不是有恻隐之心的人了,对于这个未来必定会借着他的身子知道更多宫中秘事的小宫女,他自然是知道一旦恢复就应该去派人将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掉的。</p>
反正只是个下等宫女,命如草芥,可供她选择的死法都多得是。</p>
但他刚刚假寐时,枫黎刚一进屋稍稍接近了他,他便已经闻到自己身上那股子难闻的味道了。</p>
今日走路多些,枫黎心里又担惊受怕,所以比往日更严重些,味道也更重一些——往日身上涂些香料还整遮住味道,可今日连香料都遮不住那味道了,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更是难闻。</p>
别说是她一个姑娘家,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p>
担惊受怕又要替他出面处理宫中事务、和贵人们周旋,还要一直忍受他这恶心的身子恶心的味道,受着其他人的白眼,真是无妄之灾啊。</p>
他现在虽然在宫里头游刃有余,但他好歹也是花了近十年的时间一点点熟悉一点点的往上爬的,这小宫女从一个最低等的宫女一下子变得要日日与主子们接触,心中的压力可想而知。</p>
他都觉得这小宫女实在是可怜了。</p>
受了这么多苦,要是刚一换回去就让他派人处理掉,连命都活不成……</p>
呵,真可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