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多，地里的活没有多少，大家也只是伺候一下各家自留地里少量的蔬菜。</p>
这时候，队里各家的自留地都种的是粮食，比如玉米。现在连填饱肚子都不行，谁还管营养均衡呢。</p>
所以，自留地里大家只会在收完玉米后，把萝卜和白菜种上，等到快入冬的时候收起来。</p>
等到了冬天，配着土豆一起当做菜吃。</p>
不过这是条件好一些的人家，更多的则是把萝卜和白菜甚至包括青菜都悄悄的卖出去，卖给城里人，换些钱和票。</p>
自家就吃冬天腌的黄菜。</p>
这里的人普遍爱吃醋，黄菜一股酸味，大家也爱吃的。可是要吃一冬天还真受不了，尤其是吃多了还会烧胃。</p>
那种感觉可真是难受极了。</p>
秋阳秋月最是明白那种难受了，因为一到冬天，她们大多吃的就是黄菜。尤其是王娣来为了省粮食，给她们俩个吃的最差。</p>
有时候，只有黄菜可以吃，至于饭是没有的。</p>
那个时候，谢静为了闺女，会跟婆婆顶嘴，但是王娣来十分有理，说两个丫头不上工，又是丫头，吃那么多干什么。家里穷，可没有那么多粮食吃。</p>
谢灵也许是说不过婆婆，也许也是觉得自己生了闺女低了一头，每到那时，只会默默的把自己的玉米疙瘩分给两人。</p>
秋阳秋月记得娘的，记得娘把饭给她们。也记得她娘总让她们勤快点，让她们让着哥哥，让着弟弟。</p>
可是，哥哥弟弟都叫啥来着？她们忘记了。</p>
娘呢？娘没有忘记，娘去哪了？</p>
秋阳突然问旁边的谢灵：“小姨，娘怎么一直不来？她不来看我们呀！”</p>
正在给萝卜浇水的谢灵闻言顿住，片刻她举起不太脏的左手摸摸秋阳的头，温和地开口问道：“秋阳想娘了吗？”</p>
秋阳有些想娘了，她想让娘来这里过，这里可好了。</p>
所以，她点点头，说道：“小姨，我想娘了，还想让娘也一直住在这里。就像小姨和我和妹妹说的一样，咱们一起生活。不用再被奶骂。”</p>
谢灵心里叹息，王娣来给姐妹俩的阴影太深了，还有大姐。她当初那样顺着婆婆不知道是对是错，明明谢家也是两个闺女，谢爸谢妈十分疼爱姐妹俩。</p>
而谢静长在这样的家庭下，嫁了人，却因为生了两个闺女而选择向婆婆低头，就算亏待了自己闺女。</p>
谢静做得最出格的恐怕就是临终前让妹妹把两个闺女接回谢家。</p>
可能，她心中一直明白，徐家靠不住，婆婆靠不住，自己选的老实丈夫也靠不住。</p>
最后竟只能依靠内向的妹妹。</p>
她不知道怎么评判这位大姐，只是逝者已去，她不能再追究这些是非。</p>
看着秋阳稚嫩的小脸，罕见的说不出口，可是她们来谢家已经十几天，事情到底要说开。</p>
“秋阳娘就是我姐姐，连同我爹我娘就是你们的姥姥姥爷都去了同一个地方。他们不会再回来。”谢灵以往演戏的时侯嘲笑这些话很幼稚，骗小孩子，可轮到她，她只能这么说。</p>
一旁秋月也停下浇水，问谢灵：“小姨，娘和姥姥姥爷是死了吗？死就是再也不回来了吗？”</p>
她听奶和其他人说过的，娘是死了。奶还骂她和姐姐是克星，可她不知道它们什么意思。</p>
谢灵有些愤怒，她知道再怎么做也拦不住别人的嘴，只能给俩孩子讲清楚，让她们不要被外界困扰。</p>
谢灵看着两个孩子，说着话，声音特别的温柔：“以后不要对别人说死这个字，可以用过世代替。因为死这个字不礼貌，我们秋阳秋月是礼貌的好孩子。</p>
她们是过世了，就是再也回不来了。”</p>
秋阳秋月听了都有些难过，她们再也不回来了，难道不来看秋阳秋月了吗？</p>
秋阳想了想问：“小姨，姥姥姥爷和娘是在一起吗？”</p>
“对的，她们一起。姥姥姥爷是姐姐她爹娘，一定会照顾好她，姐姐也会孝顺姥姥姥爷。就像我对秋阳秋月好，秋阳秋月也会帮我做事，孝顺我一样。”谢灵说着，指了指这块地，又说道：“就像秋阳秋月帮小姨给萝卜浇水，咱们三个人一起，比小姨一个人快多了，你们给小姨减轻了负担。”</p>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果然，两个人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到萝卜上来。</p>
地里的萝卜已经冒头，配着萝卜上面的绿叶显得葱葱郁郁，显得十分有生机。</p>
秋阳秋月每天除了早晚谢灵给它们浇水的时间，她们闲了也要来看一看。</p>
看看它们的绿叶，看看它们的身体长了没。</p>
反正两人对它们比大人还上心，因为谢灵说了，这些地里的萝卜和白菜一样，都不卖，留着准备到冬天自己吃。</p>
至于用芥子腌的黄菜，谢灵却没有准备。</p>
三人把水浇了，日头才慢慢上来。</p>
谢灵带着两个闺女去把手洗了。在谢灵的教导下，秋阳秋月对于洗手也变得耐心起来，手心手背，指头缝和手指甲都搓的干干净净。</p>
洗完各自拿自己的小手绢擦擦。</p>
这时，谢灵就会夸赞她们，说她们是好孩子，爱干净。</p>
两个人都特别高兴，越发的表现起来。</p>
手绢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上衣的兜里。</p>
两个闺女秋阳高一点胖一点，谢灵拿劳动布给她做了一件藏蓝色的套头衬衫，衬衫左右两边各一个兜，领口处缝着暗红色的小圆领，显得淑女不少。</p>
裤子则是黑色宽松型的，看着和大队里其他孩子穿的差不多。但穿着就是好看。</p>
秋月瘦弱一些，也比姐姐白一些。谢灵便给她缝制红色的上衣，领子也是藏蓝色的。</p>
裤子和姐姐的一样。</p>
至于两人穿的鞋子也是谢灵精心准备。黑色方口布鞋做得十分精致，因为时代关系，两人鞋面上分别用蓝线绣着麦穗和玉米。</p>
两人来谢家后，谢灵就把两人的头发剪短。因为之前的头发又黄又稀，干脆给两人剪掉以后慢慢长。</p>
两人现在院子里，穿着一身合适的衣服，头发短短的，脸上有了些肉，也不再发黄。</p>
看着好看极了，谢灵心里满意。不管什么处境下，人都要在最大的程度上让自己过的精致。</p>
秋月的领子有些歪，谢灵上前给她整理好。秋阳有学有样也拽拽自己的领子，结果本来不歪的领子也被她弄乱了。</p>
谢灵摇摇头，笑了笑，也给姐姐整理一下，开口说着：“棉布太软，做领子容易歪。可是对皮肤好，真是个艰难的抉择。”</p>
秋月拽着谢灵的裤脚，依偎在她身旁：“可是这样好看，小姨不要把可爱的领子拆了。我一定多多看着它，出门前整理仪容仪表。”</p>
谢灵点点她的头，说着：“小姨不会给你们拆了的，就你精。”</p>
说罢，抓着两个人的手出门。</p>
大队里，只是几天时间。</p>
墙上刷的标语就变了，原来是“学启东，超扬中，誓夺稻麦亩产一千斤”的标语被公社的宣传干事给冲掉。</p>
换成“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突出宣传“四个念念不忘”：念念不忘阶级斗争，念念不忘无产阶级专政，念念不忘突出政治，念念不忘高举……</p>
大字变了，队里人倒没多大反应，因为好些人根本不认字。而他们庄稼汉子的饭都吃不上，对于这些字真没多大热情。</p>
不过，以后就不一定了。</p>
戏台子前面的空地上，谢云云和她娘站在一起，指着墙上的标语，语气带着鄙夷，大声说着：“这些标语太少了，像我们学校，县城街道里的标语更多更全面，精神建设更彻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