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有专门的家属陪护房，林枝和沈清河这一晚就住在这里。</p>
林枝本来睡不着,被沈清河搂在怀里,大手盖上她的眼：“睡一会儿,之后爸爸醒来你才有精神陪陪他。”</p>
沈清河找了几首舒缓的助眠钢琴曲,将耳机塞进林枝的耳朵里。</p>
也不知道是钢琴曲起了作用，还是沈清河的怀抱太暖,林枝倒是真的陷入了睡眠中，恍然间，梦到了过去。</p>
梦见她被苏眉牵着手，在那一年的冬日初来时,离开从出生就一直没离开过的县城，走进了林家别墅。</p>
那一天很暖,薄薄的一层雪被晒化，湿漉漉地贴在地面上。</p>
车驶进院中，苏眉伸出手拍拍她的头顶：“阿枝记住妈妈说的了吗？”</p>
她乖乖地点头,回答：“记住了。”</p>
车门被打开，她第一眼就看见那个高大,甚至于有些粗犷的男人。</p>
在这之前,她已经见过林叔叔几次，他会带着她去吃妈妈不让吃的冰淇淋，还会偷偷地问她妈妈喜欢的颜色，妈妈爱读的书。</p>
而这些，林叔叔说，是属于他们之间的小秘密。</p>
可在林枝这里,面对苏眉，她没有任何秘密。</p>
“阿枝啊，叔叔今天太忙了，没来得及去接你，阿枝会不会生叔叔的气？”林岳庆朝她伸出手，林枝软软的小手攀上他的手臂，被他稳稳地抱在怀里。</p>
林枝在他脸上亲了亲，乖乖巧巧：“阿枝不会生爸爸的气。”</p>
林岳庆愣了愣，苏眉温柔地对他点点头，他才反应过来，喉头紧张地滚了滚，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一丝力气也不敢多用，“乖乖……阿阿枝乖……”</p>
在济城靠着硬骨头拼几十年的林岳庆，还是第一次这么手足无措。</p>
“这是你林末哥哥。”林岳庆指了指站在旁边的男孩，男孩面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在林枝对着他甜甜笑时哼了一哼别开脸，傲娇地要命。</p>
林岳庆“啪”地拍了一下他的头，骂道：“以后要是敢欺负妹妹，看我不揍你！”</p>
林枝有些犯困，眼睛都睁不开，林岳庆亲了亲她娇嫩的脸颊，抱着她上准备好的房间。</p>
粉粉嫩嫩的公主床，软得像大号棉花糖，她一躺上去就将自己缩成一团，理林岳庆耐心地将她翻过来，将被子角掖住。</p>
他小声地嘟囔，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我有女儿了，我有宝贝女儿了。”</p>
……</p>
“叮铃铃——”陪护房里一阵刺耳的铃声划破晨曦方初的天空，林枝从睡梦中猛地睁开眼，沈清河正曲着手指抹她眼角的泪。</p>
她急急地喊：“爸爸，是爸爸！”</p>
沈清河伸长手臂，将床头柜上的提示铃按掉。</p>
林枝已经坐了起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匆匆忙忙地往外面跑。</p>
沈清河拎着她的鞋，几步追上她，这层走廊尽头的vip病房前，几个医生和护士在和林末说话，一边说一边摇头，苏眉从人群里穿出来，一步一步往这边走。</p>
看见林枝，她没有任何停留，像一具行尸走肉，连眼中都是空洞一片。</p>
林枝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p>
她的脚钉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开。</p>
那边林末闭上眼，沉默良久，重重地点了头。</p>
医生和护士又进去，半晌林末才有了动静，他一睁开眼，看见自家的妹妹，颤颤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流泪。</p>
他的妹夫，蹲在她的身边，细心地将她的鞋穿上。</p>
他能让林氏起死回生，可他做不到让自己的父亲，在这世上多留一秒。</p>
生老病死，每个人都逃不过。</p>
林末快速地眨了眨眼，将泪意逼退。</p>
过了会儿，医生和护士又出来，他才走向林枝，揽着她瘦弱的肩膀往病房里走：“爸爸说了，等你睡醒了再去看他，我要是敢打扰你睡觉他就打死我。天哪，你才是他亲生的，我是从隔壁垃圾桶捡的没错了。”</p>
林末语气轻松，捏着门把的手骨节却已经逼成了青白色，他牙根咬了咬，若无其事地开门，将妹妹送了进去：“去吧，我这个捡来的不打扰你们父女两亲亲爱爱了。”</p>
门关上，林枝站在那里，眼泪止也止不住。</p>
不过也就是两周没有看到，林岳庆就已经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他歪在床头，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润，唇颤着张开，在喊她的小名：“阿枝，到爸爸这儿来。”</p>
林枝几乎扑着过去，扑到了床边，“爸爸，阿枝回来了……阿枝回来了。”</p>
“不哭了……”林岳庆抬着手，只剩下一层皮的手背上血管凸起，上面有数个针口，都是这段时间为了让他多留在这世上所尽的最后努力。</p>
可没人能敌得过天命。</p>
林岳庆虚弱地笑着，手摸着她的头，像她第一次来到林家那天一样。</p>
“我这一生，有出色的儿子，有让我一生骄傲的乖巧女儿，还有我爱的人……在我走之前，这些人都陪在我身边，这是幸事。我之前一直担心你，怕你心思重，活得辛苦，不过现在也不用担心了，沈清河很好，很好……”</p>
他之前单独见过沈清河，避开林枝见的。</p>
他见过那么多的人，但像沈清河那样优秀，心志坚定的人，实在难得。</p>
那个年轻人在他的面前，郑重地道：“我会对林枝好，我会照顾好她，我会永远爱她。”</p>
想起沈清河，林岳庆的笑意更深：“把你交给他，爸爸放心，我在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