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人偏爱吃动物的幼胎,如羔羊、幼豚、幼犬等。但家畜未成年就成为盘中餐,无疑是对食材的浪费,也有些不尊重生命,荀忻是不赞同这种风气的。</p>
于是他拱手应道,“技高者不拘于食材,食犬羊于幼胎时,则无成畜可食。荒敝之年,未免奢靡。”</p>
“卿言有理。”曹操点点头,端着耳杯饮一杯清酒,心里思忖酿酒耗费粮谷,要不要下禁酒令。</p>
那边郭嘉移过桌案,配着酒菜跟荀攸拼酒,心中十分满意,公达的酒量远胜元衡,自此后他能拼酒的朋友又多一人。</p>
钟繇正在与荀彧相谈正欢,荀忻低着头沉迷吃饭,生怕有人找他喝酒。</p>
想要找人聊天的曹操最终找上了程昱。</p>
程昱与荀攸并不相识,他性格刚直孤傲,在曹营中人际关系不算好,因着曾经坚守鄄城的艰难岁月,他只和荀彧、荀忻等人交情深厚,相处和睦。二荀在私宴上邀请他,也是表达友好善意,肯定他是这个朋友圈中的好友。</p>
“明公,昱听闻刘备自徐州投奔而来。”程昱放下酒杯提起刘备。</p>
“确有此事,孤已表其为豫州牧。”曹操不知道程昱为什么突然说起刘备,“仲德有何教我?”</p>
大家听到他们俩的动静,下意识留神倾听。</p>
“昱观刘备此人,有雄才而得人心,必不能久居人下,不如早图之。”程昱一席话杀机毕露,却是劝曹操先动手为强,诛杀刘备。</p>
“卿之意孤知矣。”曹操叹口气,望向放下酒杯的郭嘉,“奉孝,卿意如何?”</p>
“仲德之言有理。”郭嘉拱手道,“然明公提剑起义兵,志在为天下除暴,声名不可不慎。”</p>
“明公举贤纳士,犹恐贤才不至。如今刘备素有贤明,仅为防患于未然,贸然杀之,岂非背负害贤之名?”</p>
“杀一人而使天下人生疑,除一人之患而失四海之望,明公不可不慎。”郭嘉正容望向曹操,语气郑重。</p>
荀忻垂眸沉思,奉孝的话有道理,尽管杀刘备的诱惑很大,这件事还是弊大于利。</p>
当年杀边让失兖州,自食苦果的曹老板恐怕要“十年怕井绳”,不敢妄杀名士。</p>
没有臣子喜欢妄杀的主君,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杀的是不是自己,令属下人人自危,谁敢替你卖命?</p>
在没有选择,只能效忠皇帝的时代也就罢了,现在这个世道,主君能像买白菜一样任人挑,一旦失人心就等于自取灭亡。</p>
何况刘备岂是区区边让能比得上的?刘备他做过徐州牧,半个徐州的名士显宦都是他的故吏。按照时人对旧主的情谊以及对自身羽毛的爱重,无故杀了刘备,就断了徐州人士投曹的路。</p>
是以曹操不会愿意杀刘备,此人就算活着是个祸害,也好过死了成为政治诅咒。</p>
钟繇也附议,“明公不可不察。”</p>
曹操对程昱叹道,“方今之时,杀一人而失天下之心,不可。”</p>
程昱揖道,“昱思虑不周,奉孝所言是也。”他并没有忘了杀边让的后果,在程昱看来,即使背负害贤之名,也要在萌芽方生时除掉祸患。</p>
他反思自己性格上的问题,到底是他偏于狠厉,不顾及声名。程昱作为谋士能放任声名狼藉,但曹公作为主君万万不能如此。</p>
一瞬间的沉默被荀忻打破,青年突然开口,“明公,刘备虽不可杀,却绝不可纵。”</p>
“备如猛虎,缚其爪牙方能无虞。”他补充道,“破吕之前,犹堪一用。破吕之后,此人绝不可纵。”</p>
郭嘉与程昱几乎同时赞同道,“正是如此!”</p>
荀攸应道,“然也。”</p>
一直沉默的荀彧也开口道,“布夺徐州,备必深恨。有此大仇在前,刘备欲借明公之力击吕布,自愿依附。若吕布覆灭,此人必生二心。”</p>
曹操沉吟,数息间没说话,眼看钟繇也要开口劝谏,曹操终于道,“诸卿所言是也,我定当防备。”</p>
众人几分钟的对话定下了对刘备的政策,又继续喝酒聊天。</p>
郭嘉吃完饭菜,酒足饭饱,拉来吃完饭坐在席上发呆的荀忻,“元衡,有宴岂可无曲,东道主可谓招待不周。”</p>
“君雅擅音律,古人有高山流水,元衡可愿为嘉奏一曲,令我有幸知音?”</p>
这一句听在荀忻耳中犹如惊雷,他这些年几乎什么都会了,唯独没有想起要记记乐谱,练练琴。</p>
兄长与公达尽皆在场,“荀忻”怎么可能不会琴?无法推脱,如何应对?</p>
荀忻竭力冷静下来,神色未改,“府中无琴。”</p>
“孤车舆中有琴,速命人取来。”曹操闻言来了兴致,吩咐守在堂外的侍卫前去取琴。</p>
荀忻背上冷汗冒出,他该如何解释,如何应对?</p>
眼神无意落在耳杯上,荀忻无奈之下动了念头,或许只能如此……</p>
他举杯饮尽,放还时不慎跌落手中杯,极薄的青瓷耳杯落到坚硬地板上,一声尖利脆响,瓷杯乍然碎裂。</p>
荀忻下意识伸手欲捡,就在手指快要触碰到碎瓷片时,被人眼疾手快擒住手腕。</p>
不必抬眼,鼻畔清檀香气已经表明了这人是谁。</p>
坐在他上首的荀彧温柔而不容抗拒地锢住他的手腕,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恂恂道,“彧久未鼓琴,诸君可愿倾耳一听?”</p>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参考《三国志》武帝纪、郭嘉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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