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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乡土难离

耳边传来少年人模糊呓语,“先生……救命……”</p>

青年起身,跪在少年身旁,拭去他眼角的泪,柔声安抚,“蒿儿,莫怕。”</p>

少年似有所感,“阿父……”</p>

青年怜惜地摸了摸少年鬓发,改口应道,“忻弟,我在。”</p>

少年睁眼迷糊地看着他,复又闭上眼,软声唤道,“兄长。”</p>

他一头靠进青年怀里,安心地闻着熟悉的乌木沉香,沉沉入睡。</p>

荀彧抱着少年,顺势倚在车壁上,车窗外月色柔和如水,怀中亦是沉甸甸的责任,让他在这浮沉乱世,荒郊野外,生出脚踏实地之感,方才噩梦中惊惶之感也消释大半。</p>

放下繁杂思绪,青年伴着月光闭眼入眠。</p>

第二天一早,荀忻睡醒,发现自己靠在兄长肩头,愣住,继而连忙正身坐起。</p>

少年迷糊地眨了眨眼,诶?</p>

原来我睡相这么差吗?</p>

见青年还没醒,他靠到一旁继续睡,假装无事发生。</p>

两日后,过轘辕关,守关的官吏拦住马车,“符传[2]示我。”</p>

青年从袖中取出一条缯帛,奉给关吏,关吏接过缯帛,与自己手中的缯帛比对其上纹样。</p>

此时所说的缯帛,其实就是丝绸等丝织物。</p>

“已合符,准入关。”关吏挥了挥手,驻守在关隘前的士卒退后,放他们的马车入关。</p>

此时的交通管制很严格,出入关口必须要以符传作为通行证,不能擅自出入。</p>

兄弟两人翻山越岭,入关过隘,十几天后终于回到了颍阴。荀忻觉得自己十几天没洗澡的尊荣不适合去拜见伯父,于是和荀彧告别,先回家沐浴更衣。</p>

他三月出门,快到十月才还家,半年不见荀勉,想起那个爱笑爱絮叨的少年,心里颇为想念。</p>

荀忻怀着满腔愁绪叩了叩自家门环,连叩两声后,熟悉的少年声在院内应道:“何人叩门?”</p>

荀忻故意沉默不语。</p>

等荀勉打开门栓,便见半年未见的郎君,素袍佩剑,立在门前。</p>

荀勉愣愣地看着,喃喃道,“是我思念成疾,还是郎君入梦?”</p>

他可能是咬了咬舌头,疼得龇牙咧嘴,下一刻反应过来,飞快地上前抱住荀忻。</p>

短衣少年露齿而笑,惊喜道:“郎君真的回来了!”</p>

有两条黄狗此时也吠吠而来,见主人与人亲热,便止了吠叫,转而在荀勉脚下打转欢蹭。</p>

荀忻见荀勉露出小虎牙傻笑,不由也莞尔而笑,他蹲下身,去摸狗头,狗子欢快地摇着尾巴,扭来扭去。</p>

荀忻失笑,“果真养了黄犬。”</p>

“怎也不知凶人,不足以担看门重任。”荀忻玩笑道。</p>

荀勉替狗子辩解道:“平时但有响动便狂吠不止,许是知晓郎君是家主才如此乖顺。”</p>

他笑着低低唾一句,“势利奴颇有眼色。”</p>

继而招呼道,“郎君快入堂休息,奴备汤与郎君沐浴。”</p>

荀忻应了声,抱着摇尾巴摇得最欢实的那条狗进屋,沉迷撸狗。</p>

待荀忻沐浴更衣,穿戴整齐,跟荀勉打了声招呼就走出门,去拜访荀绲。</p>

走在熟悉的里巷中,听着鸡鸣狗吠,偶尔还能传来隐约几句夫妇对骂声,荀勉勾起了唇角,这才是人间。</p>

转而又想起颍川兵祸不远,心情又转为沉重,抿了抿唇。</p>

到了荀绲家,由家仆引路,带他进入内堂,荀绲与荀彧皆在堂内,荀绲跽坐主座,荀彧也换了身儒服坐在侧座。</p>

荀忻看着主座的老人,觉得他额上皱纹又深几分,愈显老态,心中有些酸楚,上前拜倒,口称“阿父”。</p>

荀绲见他便笑,“今岁又长高几寸,来岁阿父见汝便要仰头而视。”</p>

“儿见阿父必跪倒,怎敢令阿父仰首视?”少年也歪头道。</p>

荀绲笑骂道,“小子敢戏阿父,且入座。”</p>

“莫令人道阿父苛待,儿来坐席也无。”</p>

少年称诺,起身坐到青年对面。</p>

荀绲对荀彧道,“方才我已令仆告知诸家,明日皆来我家院前,有事相商。”</p>

“高阳里中非我荀氏之人,大人可曾告知?”青年温声问道。</p>

老人点点头,“活人岂辨姓氏?”救人还要分什么姓氏?</p>

“人命岂能分远近?”老人声音不大,听在荀忻心中却掷地有声。</p>

“只是高阳里外,我家鞭长莫及。”荀绲叹口气。</p>

“颍中有识之士多矣,大人何必忧虑。”荀彧垂眸道,“便是高阳里中,怕亦有人不愿随我等北迁冀州。”</p>

荀绲叹气,“乡土难离。”</p>

荀忻低下头,故土难离,可是若命都没了,死在故土上有何意义?</p>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p>

有些人却不懂这个道理。</p><div class="bt-tjb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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