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时，荀家的晚宴便开始了，席中之人，不仅有荀忻见过的荀绲一家、荀爽，还有荀忻没见过的其他几位叔父及家小，他不知道原主与他们的关系如何，见礼过后没主动说话。</p>
他们这一大家足有二十余人，分席列座，荀绲、荀爽等长辈东向坐，这是尊者位。小辈们多坐在末位，或夫妇同席，或兄弟同席。</p>
此时女子的地位远比后世明清时要高，对女子的约束也相对较少，没有男女不同席的说法。</p>
堂上诸人，男子冠袍整齐，玄冠赤袍，端方雅正；女子发髻高耸，盛装锦服，秀美婉约。</p>
荀忻环视了一圈，感慨还好他二伯家厅堂足够大，不然根本坐不下这么多人。</p>
侍女仆从手捧盘碟，队列而行，行走裙裾翩翩，进厅便分成两列，为厅堂两列的主宾进献菜肴。</p>
荀忻和荀彧又分到了同一席，看着荀彧端正跽坐在案前，绛红色的袍袖垂顺及地，脊背挺直如松如柏，不觉自己也挺直脊背，模仿堂哥的坐姿神态。</p>
食案上菜肴上齐，杯中酒已添满，一直等到经过众人敬长辈酒，长辈敬酒小辈伏避等等礼仪环节，荀忻终于可以拿上筷子吃饭了。</p>
食案上肉多蔬菜少，荀忻惊讶地发现了一碟韭菜鸡蛋，尝了一口，鸡蛋炒的火候不足，想想如今似乎没有铁锅，也不知道这道菜是怎么做成的。</p>
肉菜很丰富，有涂抹豆豉的酱鸡肉、烂熟的羔羊肉、焦黄的煎鱼、切好的猪肝、泛油的烤猪肉等等，还有几碟他吃不出来是什么的肉，考虑到有可能是危险的野味，便没再下过筷子。</p>
主食还是汤饼和麦饭，所谓“汤饼”也就是面片汤，荀忻从一日三餐被迫简化到一天吃两顿，饿的不行。</p>
别人都在行酒令，吟诗谈笑。</p>
而他画风与众不同，他……他一直埋头吃饭。</p>
荀彧饮尽一杯酒，案前摆着敞口的酒壶，他拿起酒勺给自己添酒，顺便给荀忻空了的耳杯满上。</p>
这一看，少年还在埋头苦吃，并且还有把案上食物全吃完的势头，绛衣青年不禁莞尔，喊道：“忻弟。”</p>
少年终于放下箸，鼓着两颊疑惑看向他。</p>
荀忻赶紧把嘴里的食物咽下，拿起耳杯喝了口米酒压了压。“兄长，有何事？”</p>
“不可多食。”荀彧解释道，“岁暮夜席，不可全然食尽，要留下剩饭，至新岁十二日，则弃之街衢，以去故纳新。此为‘留宿岁饭’，忻弟忘了？”</p>
“弟忘……忘了。”荀忻闻言悻悻然望着自己面前堪称“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的食案，感到十分尴尬。</p>
荀彧看着少年低下头，白皙的脸上染上脂红色，似乎无措至极，仍觉有几分好笑。</p>
“无碍。”他把自己案上没动多少的麦饭碗放到了荀忻案上，又将荀忻的几乎见空的碗拿去。这样置换一下，果然两张案上都留着剩饭。</p>
荀忻感激地看向他，“多谢兄长。”他又心生歉意，“兄长所食甚少……”因为我你都没吃饱，太对不住了。</p>
荀彧指给他看自己的没剩多少的肉碟，“不必担忧，我不饿。”</p>
……</p>
汉代也有“守岁”的习俗，因此今晚的宴席是要通宵达旦到凌晨的。</p>
荀忻在现代时是个资深修仙党，熬夜到两三点是常态，来到这里后被迫养生，每天早睡早起非常规律。这还是他第一次有机会熬夜，还是大型集体熬夜活动。</p>
在现代的时候，除夕可以一家人在一起看春晚，或是各自玩手机，但眼下，荀忻看了眼碗碟被收拾干净，只剩下耳杯的矮案。</p>
荀忻：“……”</p>
好无聊啊。</p>
他看向荀彧，荀彧正在和一位不知名的堂弟聊天，那位青年正崇敬地看着荀彧，似乎是在请教荀彧经义上的问题，荀彧为他讲解过后便恭敬道谢回席了。</p>
临走前注意到他的眼神，笑着点头向他致意。</p>
荀忻牢记此时的礼节，拱手回礼，荀彧的堂弟却也是他的堂哥。</p>
作为这一辈年纪最小的荀忻，在这种亲戚聚会时简直苦不堪言，谁让他是所有人的弟弟。</p>
这时荀谌也走过来，挤着他在他身边坐下，荀忻确认自己用眼神表达出了十二分的疑惑与谴责。</p>
荀谌，荀谌不为所动，他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锦囊，“闲谈无趣，不如我等来猜枚。”</p>
“还是如往日一般，猜奇偶，猜中了你们喝，猜错了我喝。”他解开锦囊，囊中装的是一颗颗玉珠，白皙修长的手指探入囊中摸索，而后握成拳在荀彧、荀忻面前展示。</p>
“今日换个玩法。你们二人只能有一个答案，为求公平，一人可提一问，不能直接问及奇偶、数量，可问是否在几枚之上，或几枚之下，我只答‘然’与‘不然’，绝不妄言。”</p>
荀忻想说他不是很想玩，但看荀谌这样子也没给他们拒绝的机会。</p>
荀忻和荀彧对视一眼，荀忻觉得后一问更重要，要留给荀彧，于是先问道：“可是五枚之下？”</p>
这种游戏就是要缩小猜测范围，以玉珠的大小来估算的，荀谌手掌能握而不显的数量最多在十枚，五枚是截了一半来问。</p>
荀谌答：“然也。”</p>
于是猜测的范围控制在五枚中，一到五之中，单数有三个，双数有两个。</p>
荀忻猜测着荀彧会如何问下一个问题。</p>
却听荀彧问道：“可是一枚之下？”</p>
荀忻闻言不禁挑了挑眉，这个问法出人意料，这位哥是怎么猜的，是随便乱猜还是已经有了成算？</p>
荀谌也笑了，他道，“瞒不过你，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