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板子,看似不偏不倚,却恍若一把刺刀,又剌了一下娇容,她捧着脸,像要用这片残破花瓣献祭一般向前挪一步,“妈妈看看我这脸?就打她十个板子就能低过了?倘若这样,那我也划她一刀,妈妈也打我十板子就是!”</p>
她松散系一件长淡红长袄裙,几个灯笼底下,像一本桃花扇传奇,这美却打动不了荃妈妈,她只言:“我自是按例来罚,你若不服可去报太夫人。”</p>
荃妈妈原是张氏陪嫁之一,专管这三门内小丫鬟们的大小事宜,虽不在张氏面前近身伺候,却也是难得的心腹,娇容怎敢真去计较?只得眼看着慧芳尾随在后,一步步雀跃的离开了院子。</p>
临了,峰回路转,荃妈妈落下一个恩德,“娇容姑娘进去歇着,我吩咐人传个大夫进来给你瞧瞧伤口。”</p>
月亮倾仄,东方渐红,魑魅藏在黑暗缓缓散去,这府邸又是一遭花红柳绿,粗墁青石板上的血迹被清水洗净,就此一段污秽被冲刷。</p>
大院儿亭子里,明珠才念了早课,正欲收起自己的家伙事儿起身,便见小月推门而入,鎏银两心钗花儿迎着太阳一闪便是一段璀璨晃入眼中。明珠退出来,寒暄两句便识趣儿地将亭子让予她。</p>
“大奶奶,”倏然被叫住,明珠捧着东西回首,见小月一笑,“大奶奶昨儿晚上听见动静没有?”</p>
“什么动静儿?”明珠先是一怔,随即警惕起来,朝她走近两步,捺着声儿,“你不问我都快忘了,昨儿恍惚听见一声叫唤,凄凄厉厉的将我吵醒一阵儿,我琢磨半天,这大晚上的这声音打哪里来?我是修佛之人,最信这些鬼啊神啊的,可别是哪里屈死的女人?小月姐姐你们晚上常走动,可得仔细些!”</p>
她畏畏缩缩一副神叨样,倒还要小月宽慰她,“大奶奶有所不知,原是娇容昨儿跟二少爷院里的慧芳拌了几句嘴,后又打了起来,娇容的脸被划了一条口子。哪里来的鬼?大奶奶只管放心,我七八岁就来了这府里,从未听过有什么鬼怪。”</p>
听闻娇容无甚大碍,明珠说不上什么缘由,只是心中紧了一下子,或许亦是松了口气,从此不必夜夜跪在佛前忏悔。抬眉再看,只见小月那明晃晃的笑,也似划过娇容脸上那把剪子,她掩尽心虚,悄么问:“不知可找大夫瞧过没有?这脸上的伤可耽误不得,娇容姐姐那样好的相貌,可别留下什么疤才好。”</p>
“正是这话儿,大夫才刚进去,她这几日就不得过来伺候了,大奶奶跟少爷说一声儿,且让她养病吧。”小月莲裙一转,旋了个圈儿往圆凳上坐下,抬眸冲明珠哑哑一笑,柳眉皓齿。不知怎的,明珠觉着这日的她光彩照人,或许是平日盖着她风华的金轮不在,这一轮明月才得以照耀出幽幽一片清光。</p>
打道进屋,正巧与明安明丰撞了个对面,两人无不恭敬地行礼告退,明珠这才进了里间儿。</p>
半垂月帐中,宋知濯早靠在床头等着了,背后叠靠着两个鸳鸯枕,软软的,和他的目光,共同注视着明珠进来的方向。那莲步掩在裙中,蜻蜓点水似的惊带圈圈涟漪。</p>
“怎么耽搁这会子?”他自将帐子挂在半月钩上,又是一脑门的汗。</p>
打眼一瞧,明珠才发现他似长胖了些,那脸颊亦不像从前那样干瘪,原先凹进去的下腮已见充裕,汗珠滚下来,斑斓异彩。她自腰间掏出条茜纱绢子,赶着坐在床沿儿上替他揩汗,“我在外头同小月说了几句话,原来是昨夜娇容同二少爷院儿里的慧芳打架伤着了,阿弥陀佛,那么好一张脸,生生被剌了道口子……”</p>
瞧她那神色,眉眼低垂着分明自惭自愧,他不忍心,要替她抚一抚,“没多日就能好的,你犯不着忧心这个。”</p><div class="bt-tj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