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雨止住了,浓云渐散,太阳又从一片鸦昏里露了头,青瓦廊沿啪嗒啪嗒滴下最后一点儿水渍。</p>
明珠只觉周身都染了寒意,从她刚揣测出来的真相里。然而不过转瞬,她的一颗心又似被谁狠狠攥了一把,疼得她清醒过来,她顾不得自惧自怕,带着一身雨露朝里间跑去。</p>
听见这阵急促的声响,宋知濯侧眼望向门口那道帘子,骤然见明珠站定在那儿,一脸哀容,亦不往前挪动,只直勾勾的瞅着自己。他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她不知是在哪里受了欺负。</p>
他克制住想起身盘问的冲动,眼见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那双粉色翘头鞋,脚尖一起一落,踩在暗沉细墁方砖上,却像踩进他的心上,他在他几近枯竭的心里,替她造了一所房子,那里头住着她的影子。</p>
“他们要害你。”</p>
走进后,明珠脱口而出,瘪着妍丽的鹅蛋脸,一脸苦相。</p>
还不待宋知濯反应过来,她便扑倒在他身上,将苦兮兮的小脸埋在他的胸膛,翁着声儿说,“我听见了,他们要害你!”</p>
宋知濯一时失措,不知是要闭上眼享受她的贴近,还是哼哼一声儿表示疑惑,正是左右为难之际,却蓦然感觉胸膛的衣裳湿了一片,和着她的呜咽之声。</p>
“呜呜呜呜……”明珠埋在他胸口,两手揪着他肩头两片黎色暗菱纹的寝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群黑了心肝的王八羔子,恐怕是就连到阎罗殿都要叫打入永不轮回,去他娘的烂心烂肺的狗杂种……”</p>
她嘴里骂着乌七八糟的市井粗话,钻进宋知濯耳朵里,摇摇一变,成了林子里的莺歌蝶舞,她的眼泪也取代了这场收尽的春雨,彻底浸湿了他久旱多年的心田,那里会再长出稻禾、生出飞蓬、开出繁缕,连成一场盛世。</p>
良久,冲动终于克胜理智,宋知濯缓慢抬起两只手,将她孱弱如风的身躯渐渐收拢,她温柔起伏的曲线是山川、她延绵不绝的青丝是河流,宋知濯心里敲着晨钟,郑重得似要拥抱他的整个人间。</p>
明珠片刻还沉浸在自己愤愤然的怒火中,一时未反应过来,等将他那一片黎色衣裳抹齐了眼泪鼻涕,她才荡然反应过来,脊背上有一双温柔大手,正欲抚平她满腔愤恨。</p>
“你你你你……”她兜着一汪眼泪,将眼珠子瞪得大大地望着宋知濯,却因水迹阻隔而只看到他模糊的轮廓,“你好了?”</p>
泪随音落,掉到宋知濯脸颊,像一片梨花瓣儿,在湖面晕开了一抹浅浅笑容,“嘘……”他伸着个指头在唇边比划一下,又放回去,轻柔拍打她的脊背,“可不是,让你给冲好的,小尼姑,你真有本事!我躺了两年了,你一来,我就好了。”</p>
这一声“小尼姑”譬如一击闪电,在明珠眼前闪了又闪,她猝然撑着他的胸口起身,心里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男女可是授受不亲!”</p>
“怎么,你在还愿不成?”宋知濯那张脸不再麻木不仁,朝她逗弄着睇上一眼。</p>
明珠有些看呆了,稍时回过味儿来,支着两个手指在他膀子上狠狠掐了一把,“你是骗我的!你早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