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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无言

宋知濯的头微靠着椅背,显得他有些高傲和不屑。</p>

明珠细细替他擦拭,从饱满的额头到他些些抿着的唇,她弯着腰靠得很近,宋知濯能清晰捕捉到她被香火熏出来的独特香味儿,他闪了两下眼睛,从她纤巧的鼻子挪到她翘着的唇上。</p>

那嘴唇一启一合,问着可笑的话:“他们是不是不给你水喝,就怕你老是小解?”</p>

她说得算是委婉了,原本要问“怕你尿床”,为了照顾这个人所存无几的自尊,她绞尽脑汁拐着弯儿说话:“没事儿,你想做什么就哼一声儿,我一点儿不怕麻烦。”</p>

擦完了,明珠把帕子搁到水盆里,自己端出去,在门口撞见提着食盒进来的两个小丫鬟,这两个小丫鬟见了她也不行礼,将食盒放到地上,抢了她手里的面盆:“大奶奶,这种活儿还是我们来做吧,您去喂少爷吃早饭。”</p>

想来收拾面盆比喂饭这活儿轻松多了,明珠也并不计较,提起地上两个二层象牙镂空的食盒,转身进去了。</p>

这间屋子,从昨夜到现在,几乎没有人愿意进来,除了阳光扑着浮尘,谁都不愿意多在这里逗留一刻。明珠暗自叹息一声,拖着暗红裙摆将食盒搁在桌案上。</p>

“让我们看看今儿吃什么?”明珠扭头,冲宋知濯眨巴了两下眼,像逗弄小孩儿。</p>

“啊……是粟米粥,闻着就香!”她端出两碗粥,又一一端出两三碟小菜:“炒芥菜,还有腌胡瓜。”</p>

将饭菜摆好,她用力推着木椅靠近后,坐在另一根圆凳上,端起碗舀了一勺粟米粥送到宋知濯嘴边。</p>

宋知濯却轻抿着唇,别开了眼。</p>

“怎么?你不爱吃这个?”明珠微蹙着眉,收回手来:“这多好啊,我在庙里都吃不上这么好的粟米,只有佛诞时托菩萨的福我们才能吃上呢,这个都不吃,还想吃什么?”</p>

这小女子真是没见过世面,宋知濯在心里头窃笑。他睥睨着明珠暗自垂头,隔了一会儿,又见她豁然开朗地抬起来,眼里闪着这世上最耀眼的星辰,莺心巧啭:“好吧,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吃的,你且等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p>

她搁下碗笑着跑开了,还穿着昨日那身嫁衣,如火如荼,像一只赤炎飞蝶。</p>

明珠在院儿里拉了个玩耍的小丫鬟问:“请问施主,厨房在哪里?”</p>

那小丫鬟正在摘花儿,闻言头也不曾抬:“大奶奶去做厨房做什么?一会儿你该去给老爷和夫人请安了,可别瞎跑。”</p>

话刚说完,就见青莲荡着裙摆从院儿外进来了:“哟,大奶奶还在这儿?赶紧去给老爷和夫人请安,走走走,我带你过去!”</p>

明珠被她拽着手腕,一面行一面问:“青莲姐姐,一会儿能给我指指厨房在哪儿吗?”</p>

“你问厨房做什么?”青莲诧异回看,对她没有对上的尊敬,却有几分看妹妹似的亲昵:“是早饭不合胃口?你且将就些吧,这院儿里吃的就那些,想吃山珍海味可没有!”</p>

“我倒是无妨,是宋……少爷不大喜欢。”明珠跟着她绕过一条翠竹夹道,拐出宽敞的石板路:“我想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你瞧他都瘦成那样儿了……”</p>

青莲在一簇芍药前站住了,松开她的手,将她细细打量一番:“到底是你们修行的心善,你有这善心是好的,可我告诉你,你别费事儿,少爷连头上也伤着了,嚼不动那些硬的吃食,有粥囫囵咽下去就成了。再则他是头先一位夫人生的,那女子出身不高,府里上下都不大待见他。”</p>

明珠将清明透亮的眼眸凝视过去,弯起嘴角:“姐姐,我们佛家常说众生平等,我既蓄了头发来给他冲喜,自然不管他是什么三教九流牛鬼蛇神,我只管渡他出苦海。这样我回头到了佛前,也好说嘴不是?”</p>

“你……”青莲嗔怪她一眼:“我看你是在庙里呆傻了,满嘴什么佛啊渡啊的,你能渡得了他?你只当他还能好?多少大夫看了都没法子,难道凭你念几回经就能好了?”</p>

“……那也不能放着他不管啊,他好歹也是活着不是?姐姐放心,我自然不会给你们找麻烦,只求你顺道给我行个方便就成。”明珠背靠一片芍药,单手作揖,这画面既虔诚又略显怪异。</p>

青莲干瞪她一眼,无奈叹息,重又拉起她的手腕:“行了行了,我就当是为你,先去见老爷夫人,回来再带你去。”</p>

到了那边儿,宋国公已经有事儿自忙去了,剩一位穿鸦青长褙的贵妇人端坐上榻,只见她头挽圆髻,当中簪一根嵌红宝石的月牙金钗,眼角微不可察两条淡淡细纹,身形婀娜,半生风韵,手稍一抬,袖口似有飞凤而来,正是国公夫人张氏。</p>

她抬手去端案几上一个靛蓝汝窑盏,腕上的满翠镯子嗑着几沿,发出清脆冰凉的声音:“怎么这么晚才来?新媳进门,倒要让公公婆婆苦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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