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驰的马匹上,两边的沙丘急退而过,远处的绿洲连绿色的边界线都渐渐消失在身后。</p>
整个天地之间,雷声轰隆。</p>
雨越来越大,似乎永远都没有停歇的一刻,落在地上的雨滴将黄沙砸出大大小小的坑洞,打透了浮在浅层的沙土,任地底沉睡的种子吮吸着难能可贵的雨水。</p>
透过雨幕濛濛,谢渊只觉得迎面而来的风将雨水吹得四下飘散,而身后人靠在他的身上,冰凉的雨水从缝隙中透下去,逐渐被滚烫的胸口焐热,将微弱的热度传递到他的背后。</p>
嬴沧感受到速度逐渐慢了下来,艰难睁开眼,依旧是一副:“往西走,不要停。”</p>
谢渊抹了一把脸,微微侧过身:“现在雨太大,连太阳也没有,方向已经认不清了。”</p>
嬴沧的胸腔震动咳嗽了几声,伸手抬起胳膊,越过谢渊去拉马的缰绳,直接勒住马,手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嗓音沙哑:“往那边走。”</p>
雨水顺着谢渊的脸流淌下来,淋得他连眼睛都险些睁不开,他泛白的嘴唇紧紧抿着,驾着马就往嬴沧指着的那个方向赶路。</p>
嬴沧的头靠在谢渊的肩膀上,整个人疲软地倚着,几乎将谢渊削瘦的上半身搂抱在怀里。随着嗒嗒嗒的马蹄声,嬴沧急促地喘息着。</p>
“你还撑得住吗?”谢渊有些急,但是也忍住没有回头。</p>
“再快一点……雨就要停了。”嬴沧在他的身后又咳嗽了起来,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身后传来,仿佛都快要支撑不下去。</p>
嬴沧实在是受了太严重的伤,胸口破了这么大一个窟窿,方才还和秦九打斗了一场,上马的时候身上湿乎乎的满身是血,如今还被雨水泡了一场。</p>
谢渊只觉得这个人生命力顽强得惊人。</p>
不知道这一路狂奔了多久,圆日已经升到了半空中,将厚厚的乌云渐渐驱散开,从薄薄的云层中间直射出几缕金黄色的光芒。</p>
这场暴雨终于渐渐小了下去,谢渊的视野之间,尽是一片湿漉漉的景象。</p>
“叮——叮当——”</p>
远远又传来隐隐的驼铃声。</p>
“叮当——”</p>
声音越来越近,谢渊一下子精神振奋了起来,骑着马往声音的发源地赶去。</p>
一处残破的营地逐渐出现在眼前。</p>
被大火焚烧过的痕迹满目皆是,经过一阵暴雨的冲刷,血迹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些皮肉溃烂,残缺不全的尸体,以各种姿势绝望地躺在还蒸发着水汽的地上。</p>
随着沙漠中常年刮起的风儿一阵吹刮,悬挂在营地最中心立木上的驼铃,孤零零地晃来荡去,发出清脆的碰撞声。</p>
一个小姑娘正站在立木边,用脚不停的踢着什么。黑色的头发依旧盘在她的头顶,只是被风刮的有些凌乱。</p>
像是听见了嗒嗒嗒的马蹄声,小姑娘抬起头来,一双黑瞳立刻圆溜溜地瞪了起来。</p>
亓眉见到马上的两人,瞬间尖叫着就往这边冲。</p>
“嬴沧,你这该死的!”亓眉的嗓音眼见着就不对劲了,到了马前更是险些嚎啕大哭。</p>
嬴沧和谢渊两个人都格外的狼狈,从头到脚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p>
谢渊还只是略显疲态,但嬴沧已经是嘴唇青紫,半边身体都冻得僵硬,头发尽湿,结成一绺绺的散发贴在两颊边。现在听见亓眉唤他,更是感觉连神志都有些涣散了。</p>
“快!给我把他弄下来,若他死了我就一点一点的将你做成人干!”</p>
亓眉抹了一把脸,拉住缰绳让谢渊托着嬴沧下来。</p>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将嬴沧扶下马来,亓眉找了一个烧了小半的营帐,“哗”一下将所有的杂物都扫下床去,小心翼翼地和谢渊将嬴沧扶到床边躺下。</p>
谢渊其实在内心里还在想着男女大防,应该让小姑娘避让三分。</p>
只是他这念头还在脑子里打转,亓眉已经双手握住嬴沧两侧的衣袍,“嘶啦——”一声,粗暴地扯开他的上衣,露出惨不忍睹的伤口来。</p>
谢渊忽然觉得,周礼云:男女有别,礼做,则万物安,此等大周的礼法也许在荒海人看来,只不过是无用的教条?</p>
嬴沧随即发出一声闷哼,他的伤口之前浸了水,血和雨水混和在一起,伤口处就只露出白惨惨的肉芽。随着他呼吸的起伏,新鲜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胸口和腰腹处涌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