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镇远侯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陆斩疾的人。</p>
曦儿若是待在镇远侯府，外人绝对连她一根头发丝都碰不到。</p>
沈曦闻言顿时有些不开心了，“你…你今天晚上就要离开京城？”</p>
陆斩疾颔首：“嗯。”</p>
沈曦：“那你走几天？什么时候回来？后天就是……就是你的生辰啊。”</p>
十年前，她死在他生辰之前，没能给他过上生日。</p>
这回她算着日子，好不容易等到了他的生辰，难道还要再错过一次么？</p>
陆斩疾这些天忙着追寻太子魏成恒的下落，竟是将自己生辰将近之事忘得干干净净。</p>
此时经沈曦一提醒，他脸上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倒是忘了，后日是本侯生辰……”</p>
沈曦瞪他，气呼呼道：“别拿忘了当理由！就算忘了，现在总算知道了吧，如果你后天不能回来的话，那就让我跟你一起出京！”</p>
陆斩疾闻言眸光轻闪，果断道：“不可。”</p>
沈曦凝眉：“为何不可？”</p>
陆斩疾：“曦儿，我这次出京是去救人，不能让你跟着。”</p>
十年前，他没有阻止曦儿去成王府赴宴，是他迄今为止最后悔之事。</p>
此次救小太子虽不像当日在成王府那样只能被围困，可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危险，陆斩疾就不想让沈曦触碰。</p>
可沈曦听完他这句话却陷入沉默。</p>
救人？救谁？</p>
这世上，能让陆斩疾亲自去救的人……屈指可数。</p>
良久，沈曦轻声开口：“要救谁，是不是不能告诉我？”</p>
太子魏成恒失踪一事，是秘密，也不是秘密。</p>
陆斩疾、刑部尚书、禁军统领，包括他们手下奉命寻找太子下落的一帮人，都知道太子失踪之事。</p>
但他们都被下了死令。</p>
——不得向无关之人透露，否则杀无赦。</p>
京都皇城，天子眼前。</p>
若太子失踪之事传入大魏百姓耳中，传到北夷和南夏，届时大魏恐将无法在天下人之间立足。</p>
且更重要的是，倘若太子失踪之事传入某些宵小耳中，恐怕这些宵小会利用此事来掠夺大魏。届时大魏百姓恐遭无妄之灾。</p>
无论基于何种原因，永安帝和皇后都不得不像天下人隐瞒太子失踪之事。</p>
但不将此事告诉沈曦，却不是陆斩疾不能，而是他不愿。</p>
——如此辛密之事，知道便是危险。</p>
陆斩疾淡淡颔首，“不能。”</p>
沈曦明白了，“好，那我就不问。”</p>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p>
陆斩疾要去救的那个人，绝对没有那么简单。</p>
那个人……会给他们带来危险。</p>
“你要小心，平安回来。”</p>
沈曦叮嘱，“我会在家里等你。”</p>
陆斩疾倾身，轻轻在沈曦额头落下一吻。</p>
“沈姑娘放心，陆某贪心的很。未与你白头到老，陆某舍不得死。”</p>
当天晚上，沈曦便和扈婆婆一同去了镇远侯府。</p>
劝服扈婆婆没费多大功夫，沈曦刚告诉她在残文书局待在可能会有危险，她便立刻答应了沈曦，随沈曦一同搬了过来。</p>
陆斩疾扮作暗卫将沈曦送到镇远侯府侧门。</p>
临走前，他紧紧抱着沈曦，低声在她耳边道：“委屈你了。等我回来，我便请陛下下旨，为我们赐婚。”</p>
沈曦紧搂住他劲瘦的腰，摇了摇贴在他胸前的脑袋，闷声：“我等你回来，只要你回来，我就不委屈。”</p>
……</p>
夜色漆黑如墨，不见半颗星辰。</p>
只有一弯细细的月牙好似锋利的钩子，高高悬挂在天边。</p>
扈婆婆已经在隔壁厢房里睡了。</p>
沈曦独自一人走出卧房，围着被子坐在廊檐下，仰头望向夜空中那唯一一抹亮光。</p>
琼院还是老样子。</p>
卧房里的摆设也还是她从前离开时的样子。</p>
沈曦搂着被子，缩了缩肩。</p>
如果不是陆斩疾，还有身边其他人都告诉她已经过去了十年。她一定会以为，她回到了正确的时间，她没有错失陆斩疾十年。</p>
可惜。</p>
没有如果。</p>
既然已经错过了。</p>
如今她能做的，便是珍惜今后和陆斩疾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p>
不知在院子里坐了多久，直到夜风把沈曦吹得手凉脚凉，她才裹起小被子返回了卧房。</p>
只是她还是睡不着。</p>
心底那份不安的感觉随着夜深而变得越发强烈。</p>
那厮临走前，说他会尽量赶在生辰日之前回来。</p>
这意思是不是说……他要救的那个人现在所在的地方其实离京城不远？</p>
沈曦侧身躺在床上，望着一闪一闪的跳跃烛火，视线逐渐模糊……陆斩疾这厮究竟是去救谁了？皇帝？皇后？还是小太子或者小公主？</p>
关于玉焉表妹和三皇子的事情，也就是如今的永安帝和皇后，沈曦这段时间也打听到不少消息。</p>
和原书上写得相差无几，他们两人很是恩爱，三皇帝对玉焉表妹很好，娶她为妻，封她为后，且这么多年从没纳过任何妃嫔，后宫里只有玉焉表妹一人。</p>
刚开始也有言官弹劾，说玉焉表妹乃是商户之女，不配为后。言官弹劾当日，三表兄便主动进了太医院任职。</p>
次年，四表兄和五表兄一起参加科考，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探花。此后再没有言官敢用“商户之女”这四个字来弹劾皇后。</p>
可有些人为了将自家的女儿塞进宫里做工具人，竟又编排起了“皇后无出，不堪为后”的言论。</p>
玉焉表妹在“她”死后半年才嫁给三皇子。</p>
这些人编排“皇后无出”的言乱乃是永安帝刚刚打败反贼魏昱、平定内乱之后。</p>
彼时三表妹其实已然怀了身孕，只是那段时间太忙，她又瘦，不怎么显怀，旁人看不出来而已。</p>
据说当时这出言论出来之后，永安帝和皇后都很冷静，一声不吭的，将保密工作做得十分好，直到六个月后太子平安出生，永安帝才一旨诏书昭告天下，且为了庆祝太子出生，永安帝还下令减免了百姓三年赋税。</p>
不曾想又三年后，小公主出生。</p>
永安帝便又下令，减免了百姓三年赋税。</p>
沈曦当时在路边打听到此时事，还赞叹了句：啧，这还真是公平公正不偏心。</p>
所以到底是谁？</p>
沈曦眯上眼睛，又翻了个身。</p>
永安帝？好像不太可能。</p>
这些天，陆斩疾向她提过不少次永安帝。</p>
若是永安帝被人挟持，陆斩疾的反应一定会比现在更严重。</p>
且这段时间，陆斩疾虽不让她出门，扈婆婆的书局却是照常开门的，而且扈婆婆的模样和往日没什么差别。</p>
一个国家若是丢了天子，那绝对是件影响国运的大事。</p>
扈婆婆身为神婆，不可能没感觉到其中不妥。</p>
排除永安帝，那就只剩皇后和小太子、小公主三人了……沈曦意识渐渐模糊，怀揣着疑惑不安的沉入梦中。</p>
这一觉，她睡得极其不安稳。</p>
脑中一会闪过她在成王府中箭身亡的画面，一会儿场景却又变成了战马踏尸的战场，陆斩疾立于千军万马之间，孤立无援，身负重伤，一柄又一柄□□刺入他体内——</p>
“不要！”沈曦惊叫一声，腾地一下从床榻上坐起。</p>
“呼……”</p>
她缓缓吐气，抬头看了眼仍旧黑漆漆的夜色，抬手抹掉脸颊上的冷汗，庆幸呢喃：“还好是梦。”</p>
只是沈曦这一醒，便再也睡不着了。</p>
待她缓过身，便掀开被子下了塌，走去了小书房。</p>
前几天，陆斩疾问过她要不要把秀清和秀兰找回来。</p>
她说，不用了。</p>
她们两人都已嫁了人，生活安稳。</p>
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她已经没必要再出现，打乱她们的生活。</p>
拿着支蜡烛踏进小书房，沈曦将小书房里的油灯、蜡烛一个个全都点亮。</p>
须臾，她坐在亮如白昼的小书房里，眼眶逐渐湿润。</p>
她才等他不到一天就已经这般难受。</p>
而他日复一日、等了她十年，究竟忍受了多少孤独、多少痛苦……</p>
沈曦吸了吸鼻子。</p>
决定等这厮回来以后，她一定要对他好一点，更好一点。</p>
**</p>
二月初二。</p>
这天清晨，沈曦一早便去厨房亲手为陆斩疾做了一碗长寿面。</p>
但，他没有回来。</p>
到了中午，沈曦又做了一大桌子他爱吃的菜。</p>
可他……还是没有回来。</p>
沈曦坐在桌前，从明阳高照等到日头西斜，再等到暮色降临、夜空如墨……却仍是无人来告诉沈曦，陆斩疾回来了。</p>
这厮食言了。</p>
沈曦起身，唤了厨房的人进来，让他们把桌子上的菜全都收走了。</p>
那些人临走前，沈曦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他们同情的视线，仿佛她是个被陆斩疾玩弄而不自知的可怜女人……</p>
沈曦无暇管他们怎么看她，让暗卫找来陆有。</p>
陆有是陆幸的大哥。</p>
当年沈曦嫁来镇远侯府时，陆有正改姓换名潜伏进了禁军里。</p>
后来当魏帝病逝，二皇子被处死，三皇子登基为帝之后，陆有又自愿请命，离开禁军，回到陆斩疾身边，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暗卫。</p>
陆斩疾告诉过她，暗卫里最值得信任的人，就是陆有。</p>
被沈曦唤来的暗卫领命，转身去药房寻他们头去了。</p>
一刻钟后，有人敲响琼院院门。</p>
沈曦以为是暗卫把陆有找来了，扬声道：“请进。”</p>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沈曦扬眉看去，却在看见来人时愣在原地：“玉——”</p>
她下意识吐出一个字，旋即飞快反应过来，将口中的“玉焉表妹”咽了下去，清清嗓子道：“您来找谁？”</p>
“这位是皇后娘娘。”陆有出声提醒。</p>
方才手下人来找他时，他正打算让人提前，守在门外的人正好将皇后带去了药房。</p>
一时间，他竟是找人提前给这位未来的侯夫人打声招呼都来不及。</p>
希望这位侯夫人在皇后面前不要失了分寸，给侯爷招惹不必要的麻烦。</p>
“皇…皇后娘娘。”</p>
沈曦闻言向皇后揖了一礼，强自镇定道：“不知皇后娘娘驾临，所为何事？”</p>
林玉焉微怔，眼神牢牢打量着眼前女子。</p>
像，实在是太像了。</p>
这女子实在是太像三姐姐了。</p>
她和皇帝刚收到反贼的信函时，还以为他是在故意找理由戏弄他们。</p>
镇远侯可是连兵权都不要，为了三姐姐一心寻死之人。</p>
才过去不到半个月功夫，他身边怎么可能会有女人？</p>
可此时此刻，林玉焉看着眼前从模样到声音无一不像三姐姐的人，却是不得不相信那贼人信函上的所言。</p>
“你，叫什么名字？”林玉焉清声问。</p>
“民女姓沈，名曦，晨曦的曦。”沈曦垂眸道。</p>
“沈……曦……”</p>
林玉焉念着她的名字，眼中的怀疑之色越来越深。</p>
会有这般巧的事情吗？</p>
这女子的名字，听起来竟都与三姐姐相似……</p>
“你与镇远侯是何时相识？”</p>
林玉焉一步步走近沈曦，目光如凌厉的刀，盯得沈曦一阵心虚。</p>
而沈曦听见她问的问题，头皮更是一阵发麻。</p>
她没料到会这么早遇见三表妹，这个问题尚不曾与陆斩疾商量过措辞啊！</p>
沈曦抿抿唇，硬着头皮道：“民女与镇远侯相识不久，尚不足半月。”</p>
林玉焉又问：“在何处相识？”</p>
沈曦如实回答：“残文书局。”</p>
林玉焉步步紧逼，行至沈曦身前，沉声道：“沈姑娘可知镇远侯的亡妻乃是本宫的三姐姐？”</p>
“……”沈曦一时语塞。</p>
这问题她好像回答“知”与“不知”都是坑啊！</p>
见其不语，林玉焉神色顿时冷了下来，质问：“沈姑娘又可知，你之样貌与我三姐姐有九成相似？”</p>
“……”</p>
沈曦思考了一瞬。</p>
这个问题，按理来说她不应该知道吧，毕竟她和“谢三”没有见过面……</p>
但不等她张口回答，却听林玉焉又道：“沈姑娘处心积虑接近镇远侯究竟是何居心？你与反贼魏昱又有何关系？可是与其一起谋划杀害镇远侯？”</p>
“沈姑娘，你今日若是说不出原因，恐怕便没机会见到明日太阳了……”</p>
沈曦：“……”忍。</p>
不行，忍不住了，有点想打人。</p>
不行，不能打，真打了林玉焉，恐怕她的小脑袋就真的不保了。</p>
可是她要是什么都不做，她头上的小脑袋好像也保不住……</p>
半晌，沈曦终于抬眸看向林玉焉，吸口气道：“过分了啊。”</p>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估计还得这么长一章，或者更长，所以更新可能在后天。</p>
&这章继续红包～以及番外会有哒！</p>
**</p><div class="bt-tj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