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望县，宋家厨房。</p>
灶台上的锅子已经擦净放好，厨子正呼喝着挑水的小子赶紧生火。</p>
粗胖的大师傅手下不停，自己切着熟蛋黄，又分神看着一旁打下手的小石头烘烤肉松。</p>
“翻面！翻面！小心糊了！”</p>
“我瞧着呢！”</p>
小石头嘻嘻笑着，手下动作更快，那原本有些湿糊的肉松，没一会便被烹制烘烤得金黄松香。</p>
只是这往日馋嘴的小石头，今天却没有偷拿一点肉松来吃。</p>
他一边看着厨房门外，一边盯着自己的师傅。</p>
“罗师傅，今天小姐的小纸人已拿了早点吗？”</p>
“拿了。怎么，你还想往小姐的院子里去送早点？”</p>
罗师傅朝他啐了一口，小石头躲得快，然后又嘻嘻哈哈地凑到罗师傅面前，替他把蒸笼上的已经蒸熟的嫩绿艾草取下。</p>
“您也知道，我们这些人肯到宋家做活，不都是因为小姐吗？”</p>
话一说完，不等罗师傅赏巴掌，小石头自己便打了自己一耳光。</p>
“别气别气，我自然是敬重小姐的，就是生下来见过的女人就只有三，我娘，县里的寿星婆婆，还有宋小姐。不说县里，就是一洲一府，小姐也是闻名的美人。可我来了这好几年，只见过两回，这不觉得可惜嘛。”</p>
罗师傅嘴角抽抽，皮笑肉不笑，抬脚踹到小石头屁股上。</p>
“小姐平日都在落花云台修行，现下回来能让你这刚进府的看上一眼，就是你祖上八辈子积德了！滚后边砍柴去！”</p>
小石头在地上滚了一骨碌，便捂着屁股，在众人的嗤笑声中，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嘴上还不服气。</p>
“切！说得谁不是为了小姐来的！也就我敢说心里话……”</p>
这世上女子是越来越少了，多少八十老翁都未曾见过女子呢？像小石头这样，最后也就只能结个契兄弟，或是孤独终老。</p>
今年怀望县，生了一千个娃娃，却只有六十个是女娃。</p>
现在何止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能求得上，那是祖坟青烟直达天庭的程度。</p>
不过，就算是这样的福气，好像也有人不想要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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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内院，最深最内里的厢房中。</p>
几只只有成人巴掌大的白色小纸人，头上顶着雕着兰草的香炉，和刷牙的杨柳枝，新晒的细棉布，一盆乳白色的香汤，齐齐走入了房中。</p>
小纸人将香炉放在案几上，放入干果，薄荷，白色的干花瓣，等室内渐渐染上清新醒脑的气味后，便跑到屏风外小声叫唤。</p>
“小姐，您醒了吗？”</p>
“该起床啦！”</p>
“早饭放在桌上啦！”</p>
小纸人的声音叽叽喳喳，又清又脆，跟小山雀似的。</p>
屏风后，躺在雕花床上的女子，被这声音吵得连滚了两圈，才懒洋洋地睁开了眼。</p>
宋家唯一独女宋娴，不只在怀望县，附近几个大的府城省城中人，也听过她貌美的名声。</p>
既有被众人赞颂的名声，宋娴雪肤花貌自不必说，再加上她本人十四岁那年就成功入了大宗门落花云台，这样看来修行也很用功，在这男多女少的修真界，不知有多少人家想要上门结亲。</p>
可惜宋娴刚出娘胎，就与修真世家沈家的公子定了亲。</p>
宋娴掀开蚕丝被，先是发了会呆，这才缓缓起身，她在内间自行换上轻便的藕色春衫，赤着一双雪白如玉的脚，绕过屏风走了出来。</p>
一只小纸人急忙拖过一旁的软底缎子鞋，让宋娴穿上。</p>
“小姐穿鞋！”</p>
宋娴就十分懒散地踩着鞋，慢悠悠地洗脸擦牙，这才游魂似的坐到了外间的小桌旁，抓着块白玉糕开始吃。</p>
“下次能不能让我睡到中午再起？”过了这么长时间，宋娴总算说了一句话。</p>
小纸人们听了宋娴的声音愣了愣，随后就哗哗甩着小手，将手捂到脸上，像是害羞了。</p>
“小姐声音真好听。”</p>
“小姐再多说两句！”</p>
“就是海里的鲛人也没小姐的声音好听！”</p>
给宋娴递上大饼卷大葱的小纸人，忍不住这么说。</p>
宋娴尴尬上脑，差点没把大葱捅到嗓子眼里，她用力嚼碎了嘴里的食物后，这才竖起个大拇指对着小纸人夸赞。</p>
“厉害啊，诸位。外边酒楼的说书先生不找你们可惜了。我把你们剪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们这么能吹。”</p>
小纸人们激动挥拳：“我们发自肺腑！”</p>
宋娴默默叹气，她时常因为词汇量不如几个小纸人大，而自惭形秽。</p>
等宋娴吃了早饭，再有一个时辰也中午了。</p>
按照常理来说，像宋娴这样的修真者，这时候怎么也得开始打坐，或者画符，或者练练剑什么的。</p>
可惜外边传说宋娴如何如何努力才能进入大宗门的，都不知道她是什么人。</p>
宋娴吃了饭之后，就立刻上了软榻，懒洋洋地躺在靠枕上让小纸人给她演皮影戏看。</p>
其他空闲的小纸人就熟练地给宋娴端来解渴的酸梅汁还有一口大小的小点心，随后就挤挤挨挨地坐在窗台上，模仿家中父母的口吻，叫着宋娴的小名。</p>
“阿云，你回家中守孝也不可放下功课，你仙去的祖母也不会想要耽误你……”</p>
宋娴侧了身，只顾看着那说着狐狸精如何诱拐良家公子的皮影戏哈哈笑了两声。</p>
全然不听。</p>
小纸人例行公事完毕，知道劝不动宋娴，就随她了。</p>
他们的小主人自生下来就好像被人抽了筋，要是可以能瘫一天，一点上进的念头都没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