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浅大脑一阵轰鸣。</p>
仿佛听懂了每一个字,却又完全理解不?了祁扬的意思。</p>
走??去哪儿?他还没毕业,能去哪儿呢?</p>
她茫然地抬起眼,看着祁扬的嘴一张一翕。</p>
“......我们学院和国外好几所高校都有合作研究的项目,院长很早之?前就推荐过他出国,他之?前一直没答应,也许是突然想开了,也可能是国外给他抛出的橄榄枝更好,总之?,你现在?就是在?这等到明年我们毕业,也不?可能等到他回来......”</p>
说到最后,祁扬几乎不?敢看时浅的眼睛,那双执拗的近乎晶莹的眼死死盯着他,嘴唇咬得通红,眼泪却始终倔强地含在?眼眶。</p>
原来,真正的离别是没有征兆的,仿佛就是随意挑了个时间,出了趟门,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p>
祁扬低头看着地面,从兜里拿出一张印有江大字样的信封,递给时浅:“他离开前找过我,让我转交给你。”</p>
时浅缓慢地动了动眸。</p>
伸出手的指尖在?发抖,仿佛形神俱灭的人勉力凝出了一丝心神。</p>
恍若空无一物的信封落在?她掌心,却有如千钧之?重,她手指醉酒似的找不?到方向,沿着封死的信口摸索了好几次,才终于?撕开。</p>
紧接着,那隐忍许久的眼泪,无声而绝望地,打湿信封里厚厚的人民币。</p>
他把她曾付给他的家教?费,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p>
从此,和她再无丝毫羁绊。</p>
*</p>
学校拆掉那片葡萄架时,时浅正在?去考场的路上。</p>
深秋孤寂的天?万物萧条,枯叶瑟缩,寒风中呜咽凄鸣,时浅远远看着,一动不?动,形销骨立如壁画。</p>
“校花在?看什么??”</p>
“看桥上的风景?”</p>
“......咱学校哪儿来的桥,她正对着的好像是办公室的方向吧,奇怪,她最近怎么?老盯着办公楼看,那上面是有什么?我们看不?到的魔法吗?”</p>
“maybe,一种?只有长得好看的人才能看见?的考试魔法,上次谁打赌说校花能进步四十分的?牛逼啊,预言家身份坐实。”</p>
“我,继续赌,校花这次要没进步四十分我把桌子吃了。”</p>
“切,才四十分啊,我赌五十,没赌赢我把桌子椅子都吃了。”</p>
“靠,你们怎么?一次比一次玩得大?我保守点,三十分吧。”</p>
“没魄力,没见?校花为了学习人都累瘦了?她现在?的腿看着还没我胳膊粗,呜,心疼......”</p>
预备铃打响。</p>
时浅盯着窗外继续发呆。</p>
教?室外响起哒哒的脚步,她随之?抬眸,毫无征兆地与?张清视线相撞,呼吸蓦地一顿,擂鼓般剧烈加速的心跳声中,她期冀地看向她身后,眼里燃烧的光在?看清后面是个完全陌生的男老师时,倏然熄灭。</p>
她怎么?可以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已经走?了,抛下她一人留在?原地。</p>
考试结束。</p>
丁檬来找时浅,却发现她不?见?踪影。</p>
办公楼东侧暗着一团模糊的影子,楼道安静,声控灯陷入休眠,敞开的办公室门漏着光,清晰可见?里面忙碌阅卷的身影,时浅坐在?台阶,盯着里面怔怔出神。</p>
偶尔进出的老师脚步匆忙,无人抬眼细看,与?黑暗里蜷着的瘦削影子擦肩而过。</p>
何?放从办公室出来时,烟瘾犯,摸着烟盒往旁边走?,火苗摇曳的打火机照亮四周,突兀地映出一张苍白的脸,把何?放吓得差点儿当场犯心脏病。</p>
“时浅?”他看清是谁,抚着胸口缓气,“你在?这干什么??”</p>
时浅张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脸上一片冰凉,她偏过头胡乱擦把脸,若无其事地笑:“路过。”</p>
何?放眉毛拧了起来。</p>
看眼最近总时不?时路过的姑娘,语重心长地开口:“时浅,有什么?困难要及时告诉老师,别憋在?心里,我刚改了你这次的卷子,怎么?退步那么?多?是不?是最近我讲课的节奏太快,有些跟不?上?跟不?上就要及时来找老师,你这前段时间还总往办公室跑,最近怎么?也不?来?来了也是不?说话?,我还以为你都掌握了,结果今天?一看,把我气的,进步个屁......”</p>
时浅在?遥远的批评声中沉默不?语,眼睛依然紧紧盯着许成?蹊曾经呆过的工位——那里坐着一个完全陌生的老师,却因着她日日睹物思人的“路过”,几乎开始变得熟悉起来。</p>
如果可以,她想把许成?蹊用过的所有东西?据为己有,提醒着她俩人的相识不?是一场梦。</p>
“......这次考试错的较多的题我会重点讲解,到时候你认真听,还没掌握的话?就再问我一次,老师不?会因为你们问得次数多就烦,而是怕你们不?会也不?问。”何?放絮絮叨叨地讲完口头小作文,挥挥手,正要放时浅回教?室,旁边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哼笑。</p>
“我就说烂泥扶不?上墙,前几次考试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考了几次及格,这次题稍微难点就不?行了,这学习啊,就得一早早打好基础,光想着临时抱佛脚高三再努力,哪儿有那么?多逆袭成?功的白日梦可做。”张清和一个女?老师出来,要笑不?笑地瞥眼时浅,眉飞色舞的得意。</p>
何?放脸一沉。</p>
张清虽然没指名道姓,但这现场站着的学生就只有时浅,说她指桑骂槐都委屈了不?存在?的桑树。</p>
时浅眼睛缓慢地动了动。</p>
从之?前神魂出窍的游离中回过神,眸光冰冷地燃着一簇慑人的火,将张清灼烧在?原地,“有的老师,披着人类灵魂工程师的皮,却干着伤害学生心灵的事,因为自己眼光狭隘,就觉得看到的冰山一角就是全部?,难怪,年年都在?学生匿名打分的老师评价里排名倒数。”</p>
张清气得火冒三丈,还没来得及自动认领骂名批评时浅,姑娘侧身退后,朝着何?放深深鞠了一躬。</p>
“对不?起,何?老师,让您失望了。”她直起身,一双眼在?黑暗里亮得惊人,最后一次留恋地看了眼许成?蹊呆过的工位,怔怔收回,“何?老师,您是除了许学长之?外,最好的老师。”</p>
第二天?,时浅缺考。</p>
丁檬找到她时,她坐在?游乐园的长椅,单薄的身形在?暮色里孤寂而冰冷,一双死气沉沉的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的人偶,偶尔随着它们的动作细微起伏,这才教?人觉得她还活着。</p>
寒冷的风吹得旗帜猎猎,地面潮湿,细如针尖的雨将她围成?密不?透风的雕塑,加重着她身上教?人不?敢靠近的寒气,她手边放着一碗未曾动筷的麻辣烫,清淡的汤底早已蒸发,黏糊而冰冷地堆出沤成?一团的食物。</p>
丁檬眼泪掉了下来,飞快擦干,撑伞替她挡住阴雨绵绵的寒风:“七七,学长不?会来了,我们别再等他了好不?好?”</p>
时浅睫毛上蒙着一层湿润的水雾,头发和衣服半湿,往常嫣红的唇冻得微微发紫。</p>
她依然固执地盯着扮成?虹猫的人偶,嗓音因为长时间没说话?有些嘶哑:“他答应过我,他会来。”</p>
丁檬鼻尖再度一酸,温热的眼泪滴在?时浅身上,哽咽地看着已经连续两周在?周六来游乐园等许成?蹊的闺蜜:“七七,他已经走?了,出国了,不?会回来了。”</p>
时浅缓慢地动了动眸,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茫然,不?肯接受现实的固执包裹着她,自动屏蔽周遭的一切声响。</p>
不?会,他不?会连承诺都没做到就狠心离开,他答应过她会来,就一定会做到。</p>
就像他曾答应过她的晚会节目,他知道她在?等,所以即使迟到也从没对她食过言。</p>
时浅倔强地守在?原地,心里是积攒了好久好久想当面告诉他的话?。</p>
她想告诉他,她能考到他要求的班级前十了,她不?仅能做完一百八十张卷子,她还会很努力地学习,努力变得像他一样优秀,考入他的学校。</p>
她会乖,她不?会再死皮赖脸地缠着他给她讲课,她会很小心很小心地控制自己感情,不?会打扰他的生活。</p>
许成?蹊,求求你理我一下好不?好,求求你不?要如此残忍,给了我裹着砒.霜的糖又狠心拿走?,连我能最后远远看着你的希望都一并剥夺。</p>
求求你,不?要从我的世界消失,求求你,哪怕让我继续卑微地喜欢你......</p>
祁扬无声叹气,看着短短两周已经瘦了一圈的姑娘,走?上前,接过丁檬手里的伞,屈膝蹲地看向时浅:“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许成?蹊不?是一个人走?的。”</p>
时浅眉心微动。</p>
抬眸看他的眼有些不?知所措,因着呆坐一天?而脑子和身体同时僵硬。</p>
祁扬逼迫自己迎上时浅的目光,往日混不?吝的轻佻悉数收敛:“他走?的那天?我碰见?他了,宿舍楼下,有个女?人在?等他,俩人一起上的车。”</p>
后来,时浅回想起这天?发生的所有事,已经记不?清自己听到这番话?的心理反应,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站起身,迈着冻得发抖的腿坐车回家,留给别人从不?肯泄露丝毫脆弱的背影。</p>
她把脸埋入周汀岚怀抱,用最后一丝冷静说:“妈,送我出国吧。”</p>
真相如此残酷。</p>
衬得她的深情像个笑话?。</p>
——青提卷·完——</p><div class="bt-tj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