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那时,还是此时的阿光，心中都觉得：“或许终身在庵堂修行，就是最好的出路了?。”</p>
但万鸿博依然坚持：“这?世上没有什么枭夫。我视儿媳如同己出,儿媳遭遇意外,我也悲痛欲绝。但我们不能因为悲痛,再去毁掉另一个孩子。我不会让他殉妻，也不会让他出家,我的底线是只能签下放离文书。若贤姐肯转圜，我们依然是亲家,只是眼下你们家在气头上,我要保证他的安危,先领回娘家去。过几年，他依然会归来奉养二老。请贤姐体谅。”</p>
“任凭你舌灿莲花，说到底，今日在棺材里?的，不是你家儿郎！若是易地而处,你可也如你所说，极力狡辩,要放过我的孩儿？”</p>
万鸿博反问：“若是易地而处，无论我作何?反应，贤姐可愿以自家孩儿之命，为我家偿命吗？”</p>
“这?……”</p>
万鸿博轻叹口气：“我不过是为人母亲,贤姐你也是母亲。我明白你懂的,只是一口意气罢了。”</p>
在金色的流光中，回忆变得模糊不清。</p>
“曾经在修行的世界里?，我身为凡夫俗子；如今到了平凡的世界，我却又成了?妖异。无情?仙曾说,她给我的处境里?有转机，可她怎知，在庸人堆里?待着，‘不一样’便是天大的罪过。众目睽睽之下，以我一己之力，又如何?能脱出险境呢？”</p>
阿光正想着，恰好福子领着郎中来了，暂时打断了他的思绪。</p>
郎中看起来轻车熟路，想必之前?已经来诊察过，一见伤口渗血，直接拆掉旧裹布，换了外敷的伤药，包扎起来。诊脉时，又亲切地问起方才梦中发汗等事。阿光只得强打精神应对一番，郎中便又开了?张内服的药方，嘱咐福子按方先抓一副来。</p>
待送走郎中，福子捏着药方子回到床边，看了?一趟。</p>
“郎中说，方子里?都是性情平和、定惊安神的物事……”</p>
说到这个，想到方才，就絮絮地说了?起来：“是该有这?么一副药来吃吃。方才公子可吓死我了?，睡着睡着，忽然就扯开帐子，手脚乱划，险些落到床下去。我过去服侍，你也不要，推开我便想往床边撞，吓得我哟，拼命往回拉，谁知道你这?么大力气……”</p>
阿光心里?过意不去，正想说抱歉，福子却先反应过来。</p>
“公子，你……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怪你，就是看你病着，我心里?怪空的，唠叨几句……”</p>
“无妨。”</p>
阿光从记忆里?知晓，万家仆侍很少?，自己身边只有福子一个。他这?一养病，屋里?的事务多了?起来，福子年纪小，没有经验，累了怕了?又不知道向谁去说，也是怪可怜见的。</p>
福子偷看了?一下他家公子的脸色，只见阿光发呆似的坐在那，眉目沉郁，抿着嘴不说话。究竟拿不准他是真不生气，还是随便敷衍，息事宁人。脸上薄红，心里?有气，撅着小嘴恨恨地骂了?句：</p>
“呸！都怪顾影！”</p>
阿光猛然听着这?句，心中一震。</p>
“谁？”</p>
福子眨了眨眼，偷偷看他神色，却没回答。</p>
“福子，你方才说，都怪谁？”</p>
没听错的话，福子说的，就是顾影吧！</p>
他脑海里的回忆还没有整理完。每次转换那些回忆的场景时，眼前都有金丝流过，可见那些并非他的亲身经历，而是无情?仙编织而成，灌注进来的。</p>
“难道刚才做的梦，便是受伤时的记忆？那恶人真是顾影？”他有些惊疑不定，“关键问题，这?段记忆是已在戏文里?发生过的，还是无情?仙硬塞进来的？”</p>
仔细想想，梦境过分真实，和脑海中的回忆不太一样。</p>
“是顾影比我进入戏文的时间早，已经入了戏吗？还是如我所想，戏文中根本没有什么顾影，全是无情?仙的骗局？”</p>
“咳咳！”</p>
无情?仙终于听不下去了。</p>
乍一听到来自脑海深处的声音，阿光身子一僵，脸色也就变了。</p>
“公子？”福子问了一声，没见应承，一时有点后悔，“都是我不好，不该跟您提起那恶人……”</p>
阿光向他勉强一笑：“不妨事。福子你先去替我抓药和煎药吧，我趁空再休息一会。”</p>
福子应了?声，挺不放心地出去了?。</p>
阿光慢慢躺了?下去，这?才小声询问：“是无情?仙吗？”</p>
无情?仙应了?一声，又叹了一声：“唉，我早就知道，在戏文里?忽然和你说话，会吓着了?你。所以，我之前?假托电话、纸条，或者变成戏中人，才跟你接触。”</p>
“你倒是真照顾我。”阿光心里?不爽，口气不阴不晴的。</p>
无情?仙也不在意：“我本来也不想打扰你的，只是你这?脑洞太大了?——”</p>
阿光心说：“糟了?！方才换药的时候有些痛，只是闭着眼，竟没看看伤口。”</p>
伸手摸了摸包扎起来的地方：“……真的有个洞？还挺大？”</p>
“噗嗤，”无情?仙笑出声来，“不好意思，又忘了?你是个老实人。”</p>
阿光悄悄地想：“不就是因为我老实，你才总是为难我？”又想到梦里?顾影一边揍他，一边自称“老实人”，这?老实人的标准可真是宽泛。</p>
无情?仙自然能听到他的心声：“我是来告诉你，你所想的一半为真，一半是想偏的。顾影的性子里?确实有我的影子，其实你也一样。你们都有些像我，却都不是我。硬要算起来……”</p>
“请住口！”</p>
阿光忽然想起，当初她口出狂言，说自己是李大帅的亲妈。想必说到这个话题，她又要扯出这不像话的伦理来。</p>
这?么一想，头更疼了……</p>
“怎么，不爱听我说话？”无情?仙口吻似是戏弄。</p>
“是的，你塑造了?一个柔弱的病人，就应该知道他需要休息。请体谅我不能接待了?！”</p>
“那可未必。你想要清净，偏不得清净。”无情?仙笑道，“看戏看文嘛，一帆风顺可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