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从信上抬起眼来，眼神就又像昨晚似的阴鸷。</p>
秀英心里慌得很，脱口而出：</p>
“官人！这不是我写的！”</p>
可是他明白，顾影不会相信的。</p>
他眉间墨迹已干，盘中带着酒香的墨汁却还没干，眉笔现在就搭在墨盘的沿上呢！妆奁盒子开着，已被他翻动过的痕迹实在很明显。而他的手里，此时此刻，就握着那支信中提到的玉簪！</p>
但他若不开口，便更像默认。尽管知道没什么用，还在试图解释：</p>
“官人，你看这信，并不是我的笔迹呀，纸上还有折痕。若果然是我写的，此时也应该是刚刚写成，哪还来得及折起？官人你相信我，我也不知道这东西从何而来，我也是刚刚拿到、刚刚看到，我……”</p>
顾影淡淡道：“那怎么慌成这样子？”</p>
秀英面色又是一僵。</p>
这一桌子铺排，加上她眼中的无声指责，让他慌得一塌糊涂。三两句对话之间，一直在拼命强调和撇清自己……</p>
这态度，不言而喻。</p>
他竟然把这事，认下了。</p>
“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顾影勾起嘴角，勉强笑了笑，“我们已经是妻夫，看在李家恩情的份上，我怎么会不知好歹呢？”</p>
“官人……你别这么说。我是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p>
“嘘——别慌。”顾影柔嫩手指轻轻点了点秀英的嘴唇，“我是真的信你，也是真的感恩。你急什么？”</p>
秀英一时百口莫辩。</p>
看她的神色之间，似乎早就有了定论，根本不会相信他的解释，认定这桩婚事就是桩接盘的陷阱。</p>
其实，不止是她。换了谁来，看到这些情形，这个结果，都会下一样的结论。</p>
这一支玉簪，一封信，就这么小小两件东西，事关他自己的、李家的、顾氏外祖家的，这一大群人的名誉，他怎么能不急！</p>
但他越急，看在别人眼里，只怕越脱不开关系。</p>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秀英心里安慰自己，“相信官人自有决断，相信清者自清。实在不行，王家和我家都有高堂坐镇，一定不会污蔑了我的清白……”</p>
尽管完全没有良心，但顾影可不缺乏欣赏美人的意兴。秀英此时心中大乱，脸颊布满羞耻的绯红，悄悄咬着嘴唇犯难的模样，在她眼里看着，心神也微微激荡起水波。</p>
这可比昨晚婚礼时的妆容，还要漂亮几分。</p>
若不是想要再施压力，将他的颜面踩到底，她此时就该再复习一番昨晚的功课，好教人温故而知新。</p>
子曰，不亦乐乎？</p>
“你说……你是‘才得到’这东西？那你人都没有出屋，能从哪里得到？”</p>
“这个柜子——”秀英急忙拉开柜子给她看，“就在这里，两件衣裳中间。我拿起衣裳，它就落下来了。”</p>
顾影不说话，只是稍稍倾斜了一下身子。</p>
秀英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她这才开口，漫不经心地：“哦，那这边离妆台还挺远的。”</p>
“我……又犯错了……”秀英微微闭上眼睛，想。</p>
他在妆台旁边，笔墨之前，被她捉贼捉赃，却说东西是从柜子里掉出来的。</p>
谁信？</p>
顾影却又加了码：“郎君，要不然咱们回来再论？这会不早了，我也得梳起头来了。穿件和你搭配的新衣裳，先去拜堂上二老，敬了茶，她们还会给你发红包的哦。”</p>
她手都伸到柜子里了，翻了两下：“一早起来，又是写信，又不是写信的，我倒给弄糊涂了。这柜子里，可都是郎君的衣裳。我的，在旁边。”</p>
她这么说着，把自己的柜子拉开，若无其事地拿出新衣。</p>
秀英心中懊恼：“是啊！这柜子里都是我的衣裳，我说衣裳中间的信不是我的，怎么能解释得通！更何况那信中，特意提起授受之事，还夹着我的玉簪！”</p>
顾影却像是听到了他心声似的，又提起：“郎君这玉簪，虽说是你的，可也能算是我的。郎君，咱们妻夫，也该有个信物不是？你就把它给了我，可好？”</p>
秀英情知授人以柄，但躲不过去。刚要把手中玉簪递过，顾影却是一笑：“这碧玉簪子，样式挺规整的，我看女子男子皆可用得。不如郎君为我盘发之时，就给我戴上吧。”</p>
“是……官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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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影穿了新衣，却把那信折起放在自己袖中。</p>
秀英个头比她稍高些，一路跟在她身后往正堂走，眼下所见的，尽是那玉簪晃动的绿色影子。</p>
“公子，你是不是还在害羞呀？脸红得很。”春香在一边小声笑道。</p>
“春香，”顾影头也不回，“我们家这花园，石子嵌得挺浅的，特别容易松动。你可扶好了公子，别让他跌了跤。”</p>
“哎！”</p>
春香不明就里，果然伸手扶住秀英。</p>
只听秀英柔顺地答道：“多谢官人关切。其实我一向步子都稳，绝没有行差踏错的，还请官人放心。”</p>
顾影轻声一笑：“我的郎君，家教甚好。”</p>
秀英却身子一颤，低声道：“官人，取笑了。”</p>
“真心话。”</p>
顾影步子不停，一路往前。</p>
春香简直摸不着头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