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翟又作恶梦了。</p>
梦里,他躺在漫无人迹的大街上,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里热度的血,从每个毛孔里渗出来……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慢慢笼罩住自己,仿佛一个血红的牢笼。</p>
全身的疼痛和无边无迹的孤独,生生撕裂他坚强的外壳,他不断的挣扎着,嘶叫着,希望有谁过来救救他……或者杀死他……</p>
然后,一双微凉的手,轻轻抚盖在额头上,清泉般的温柔直透心底——</p>
他平静了。</p>
“是醒了吗?”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低低的,天鹅绒般华美悠扬。</p>
好熟悉的声音,就象是牵引着灵魂深处的一抹丝线,一点点颤动,就能让自己痛彻心骨的魂绕梦牵。</p>
林翟整个心咚的一跳,拼尽全力想睁开眼睛去寻找那分牵挂,但是眼睛才睁开一点点,刺眼的白光便猛然侵略进来,刺得他泪流满面,“啊,”他痛苦的避开光,低叫出声。</p>
那双微凉的手立即手掌下移,盖在他的眼睛上,为他遮住了无边无迹的白光。然后小声的吩咐声轻轻响起,之后是一阵关窗户、拉窗帘的声音和浠浠嗦嗦的脚步声……</p>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p>
半晌,清冷的声音重新在耳边响起,些许生涩而迟疑的温柔让林翟疑似在梦里,“好了,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p>
林翟动了动,终于判断出自己是面朝下趴在床上的……怪不得会有一种窒息感呢。</p>
他费力的转动头颅,一点一点尝试着掀开眼帘——</p>
近在咫尺的一张脸,长眉上挑入鬓,凤目幽深深邃,此刻正黑油油专注的看着自己,而那双似水黑眸中,也唯有自己的影相,狼狈不堪的映在那里。</p>
林翟习惯性的笑了一下,费力的打着招呼:“嗨,真高兴见到您,父亲。”</p>
那人显然对这样的招呼并不喜欢,眉头的结打得更重,然后才形式一样的开口问:“怎么样?”</p>
“渴——”林翟很老实的如实回答。</p>
那人一愣,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半晌,才反映过来病人的意思。立即轻步走出去,一会儿功夫,一杯冒着白烟的水凑到嘴唇边上。</p>
呃……这是个多么好的现象呀——第五堂的大家主曲尊降驾,居然成了自己的贴身仆人,呵,他居然也有心怀愧疚的一天吗?</p>
林翟的心情迅速好转起来,俯趴在床上,清澈的眼睛滴溜乱转,然后很嫌弃的躲开那杯殷勤也高贵的水,“烫。”</p>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某位大家长被难住了!</p>
他看看林翟,再看看自己水里的这杯水,如遇到重大难题一般,面色凝重的紧……</p>
“把热水变成温水吗?”林翟甚至听到了他的喃喃自语声。</p>
林翟咧咧嘴巴,笑眯了眼睛。</p>
很不容易,当时针悄无声息的滑过十分钟之后,聪明才智的大家长终于舒开了微皱的长眉,只见他轻步走出房间,找来另一个杯子,坐在床边来回倒着白开水。</p>
这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林翟赞许的点点。</p>
显然那个人也被自己的好主意折服了,清冷的脸沁了些舒服的柔光。他专心致志的对着那杯水,倒一会儿,用嘴尝尝,然后再接着倒。倒一会儿,再用嘴尝尝,然后再接着倒。</p>
这个样子,可以用可爱两个字形容吧?林翟偷偷把一张笑脸埋进枕头里。</p>
当一杯水剩下半杯的时候,温度似乎已经达到了那个人的高要求,他轻手轻脚的把它递到嘴唇边上,林翟继续选择得寸进尺,“喂。”</p>
那人脸色渐有些难看,呼吸渐重,但依然没有说话,乖乖的找来勺子,一勺一勺喂雏鸟一般,喂这个祖宗喝下。</p>
最后,林翟满意的打个嗝,微笑,“谢谢您,父亲。”</p>
那人玉白的脸已经有些泛青,但依然沉着脸用鼻子哼问:“想吃什么,我吩咐人去做。”</p>
林翟动动身体,剧痛如狂风暴风袭来,他闷哼一声老实的趴回原处。</p>
然后哑声问:“我睡了几天?”</p>
那人动动嘴唇,回答:“七天,”然后好象觉得自己也太有求必应了,再狠狠的补充一句,“只是几鞭子,居然给我睡这么久,真是个废物。”</p>
废物装作没听到,继续微笑着得寸进尺,“我想吃尖沙咀广东道88号的湘莲子芝麻糊。”</p>
那人终于无语,沉默半天,忽然高声叫道:“老陈——”</p>
陈伯显然站在外门偷听了很久了,因为他进来的很快,而且脸上还带着没有来得及退却的揶揄的笑容。</p>
一见到自家老爷的长脸,陈伯立即训练有素的严肃弓身,“老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