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第一场大雪飘下来那日，璀错窝在燃着暖炉的屋子里，给晏回写信。</p>
天色将暗，外头的风雪愈发大起来。池夏将书案上的灯烛点起，又去加了几块炭。宋修就是这时候回来的。</p>
他身着甲胄，携了一身风雪，大跨步走进屋里。璀错听到动静时就站了起来，刚往前迎了两步，便被他拥了个满怀。</p>
还挂着雪片儿的甲胄冰凉一片，激得她打了个寒战。</p>
宋修深深看她一眼，松开她转身往外走时，只留了一句“等我回来”。</p>
璀错倚在门口，看着他背影远去，又抬头看了一眼天，心里已隐约有了什么预感。</p>
京城要变天了。</p>
当夜宋修并未归府。</p>
第二日，他是同宫里传下来的消息一同回来的。</p>
皇帝驾崩，太子继位。</p>
璀错见到宋修时，他已沐浴更衣过，一脸的疲态却掩不下去。璀错抿了抿唇，在边疆时，连夜不眠不休地排兵布阵，也未见他疲惫成这样。</p>
她走到他身前，任他环住自己。他身上还有股淡淡的血腥气。</p>
屋内再没有旁人，宋修抱着她闭上双眼，声线喑哑，“我还是去晚了一步。”</p>
只这一句，璀错便猜到了个大概。想来前些日子说先帝想另立太子的传言是真的，所以太子在先帝动手前，率先动了手，弑父夺位。</p>
璀错叹了口气，这事儿也怨不得宋修。宋家这些年被明里暗里打压着，宋修在京城本就是孤身一人，就算是想做些什么，一时半刻的，也难以着手。</p>
再说他这一世已然注定诸多坎坷波折，天命所定，非他能左右。</p>
她用力回抱住他，“你已经尽力了，这就足够了。”</p>
先帝起了另立太子的心思不是没有缘由的——太子这些年愈发专断，绝非明君之兆。</p>
太子此人行事狠厉，唯独对其唯一的胞妹，可谓是百依百顺——先皇后离世，只留了他们兄妹二人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在群狼虎豺环伺下，即使有先皇额外的疼宠，但失了生母庇护的两个孩子，在后宫里如何能安稳度日。</p>
是以太子手段狠辣，五公主跋扈刻薄，都是早早便有迹可循。</p>
如今新皇登基，五公主也成了长公主。</p>
近些日子宋修时常被叫去宫中，一待便是一整天。只是他不主动开口，璀错也没过问。这些日子，她的白玉耳坠发烫的频率愈来愈高了，像是在催促她些什么。</p>
没过多久，宋修被加封为了禁军统领。身为镇国大将军，又手握禁军的，大周开国来，他确是第一人。</p>
只是禁军一向直辖于帝王，他这个名义上的禁军统领，手中到底有多少实权还未可知。</p>
大周重孝道，新皇上位的手段并不光彩，朝堂之上一时动荡纷争不断，可悉数被新皇以铁血手段压下——璀错寻思着，里头怕是有不少，还是宋修的“功劳”。</p>
又没过几日，长公主亲到了将军府一趟。因着先帝驾崩不过月余之久，她这次来没什么阵仗，也只穿了一身素白宫装。</p>
她是来寻护国夫人的，璀错便一直在后厅外候着。</p>
这一候，就候了一个多时辰。外头天寒地冻，她虽披了件厚实的大氅，手里的汤婆子也勤换着，可还是被冻得从里到外发着凉气。</p>
池夏给她又换了只滚烫的汤婆子，外头用银狐毛包了一圈，叫它既不烫手又能凉得慢些，心疼道：“夫人这般等下去，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辰，不若还是先回房罢？”</p>
璀错摇摇头，“长公主既是有意磋磨我，若是回去了，还不定又要怎么着。”</p>
长公主从后厅出来时，璀错已冻得面上失了血色。不知为何，护国夫人没有跟出来相送，长公主慢慢走到她身前，含笑看着她。</p>
璀错行了一礼，却迟迟没有被叫起。直到她坚持不住，身形晃了一下，长公主才矜贵开口：“起来罢，陪本宫去那边走走。”</p>
璀错将汤婆子递给池夏，示意她在原地等着，便跟着长公主往一边走。</p>
走了两步，长公主停下来看后院里开得正好的梅花，突然问道：“你知道本宫是什么身份么？”</p>
璀错知道她什么意思，面上恭敬地垂下眸子去，“长公主殿下身份尊贵。”</p>
长公主回过头来，讥笑着看她，“那你可知，自己是个什么身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