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八月。</p>
本来是秋高气爽的季节,暑热却丝毫未退,日头才刚出来,便炎炎恍若盛夏。</p>
一名额头见汗的婢女端着托盘从隔间走出来,刚跨过条门,还没来得及扭头,就跟拐角处转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p>
那宽大的托盘登时拿捏不稳,上面的碗碟香馔,果品五谷摔得满地狼藉。</p>
婢女看清来人,原本热红的脸随即一边惨白,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奴婢该死,娘子饶命!饶命!”</p>
“眼瞎了,人都瞧不见,还直往上撞,似你这般猪一样的蠢东西,也配在永昌侯府里当使唤,当真狗都不如!”</p>
谢桐秋拂着沾了香灰的袍袖,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拿脚去踩那婢女撑在地上的手。</p>
身下的人立时惨呼不绝,反而更引得她怒起,一脚接一脚,跺得咬牙切齿。</p>
“夫人就在里面,娘子……还是小声些。”旁边的贴身小婢忍不住出声劝慰。</p>
谢桐秋朝内堂瞥了一眼,有点不情愿地强按下火气。</p>
“算你命大,若是毁了这身衣裳,非剥了你的皮不可!”</p>
她又朝伏在地上发抖的人踹了两脚,拂袖跨门而入,一边还低头打量着袖口自言自语:“啧,这样子瞧不出来吧……”</p>
嘴上嘟囔,可一进内堂,脸上早已不见半点戾气和不悦,蝴蝶一般翩然来到垂花落地罩前依规矩请安。</p>
“娘,今日.你还念经啊?”</p>
隔着翡翠珠帘,里面的人盘膝端坐在蒲团上,身上是一件素白的棉袍,和眼下的时令颇有些格格不入,手上拈着犍锤敲打木鱼,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p>
谢桐秋“哦”然撇了下唇:“娘,那我今日就不陪你了。”</p>
说完,草草又行了一礼,急不可耐地转身就要走。</p>
“你去哪?”</p>
“我……闷得慌,出去走走。”</p>
“是么?”</p>
这一逼问就装不下去了,谢桐秋转回身,撒娇地扭了扭:“娘,你这是干嘛么,烺哥哥好不容易来中京一趟,我去找他说说话也不成么?”</p>
皇甫宜半阖着眼,对她这副模样视而不见。</p>
像是以为松口了,谢桐秋嗲声嗲气地笑着求恳:“我就去半日,很快就回来,下半晌全陪你好不好?嘻嘻,我就知道娘最好了!”</p>
“不许去!”</p>
没容她转过脚尖,淡冷的声音又从帘内飘了出来,还带着几分叱命的口吻。</p>
“讨厌!”</p>
谢桐秋那副乖巧可爱的模样再也绷不住了,打帘走进佛堂,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蒲团上:“干嘛不能去?”</p>
皇甫宜的身子终于动了动,搁下犍锤,盘弄着手上的紫檀念珠,但依旧没睁眼。</p>
“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往外跑?”</p>
“这时候怎么啦?”</p>
谢桐秋撇唇不以为然:“不就是耶耶回来这两天不肯见人么,有什么大不了?”</p>
她转了转眼珠,挨过去搂着皇甫宜,又娇声道:“娘,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耶耶不就是那副脾气么,从前一不顺心,就把自己关在静斋里好几天也是有的,就算不去哄,过些日子也就好了,干嘛非绊着我呀,烺哥哥如今升了中郎将,可不比从前,说不准哪天走了,又不知何时能见着。”</p>
听了这番连哄带劝的话,皇甫宜忍不住呵出声来:“但凡有皇甫家的血脉,就算不能文韬武略,聪明绝顶,也必然是个心思细密的,只有你,整日价浑浑噩噩,没心没肺。”</p>
“娘,你怎么这样说我?”</p>
谢桐秋不高兴地皱起眉来:“我从小得名师指点,琴棋书画哪样不是一等一的?再者,刚才那话我也没说错,耶耶现在是冷着你,可皇甫甯不也走了么?不在府里碍眼,也不用再防着,还怕个什么?至于烺哥哥,你先前可是许过我的,难道现下不算数了?”</p>
正继续不依不饶地求恳,一名侍婢忽然从外间进来。</p>
“禀夫人,侯君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