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门戒律堂，审问厅。</p>
在这熟悉的夜色里，铃萝跟在范堂主身后进了审问厅，刚跪地就收获好几道复杂难言的目光注视。</p>
坐在主位的是东岛天极的掌门，穆横天。</p>
因是修炼上乘之人，气质容颜保养得当，不见颓老之势，甚至越显温和，让人想要亲近喜爱。</p>
他头戴金冠，这是掌门的象征。</p>
穆横天垂眸看向下边的铃萝。</p>
前世此时的铃萝因为畏惧而低头避开了，这一世她静静地等待对方，然后在这第一眼中捕捉到了微妙的厌恶。</p>
果真是如此。</p>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穆掌门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讨厌她。</p>
这屋里来了两位掌门，三位长老，一位堂主，还有一个穆雅在旁观看。</p>
排场可够大了，却还没完。</p>
在她左边坐着的几人，是十二大仙门之一的逍遥宗，宗内大长老与弟子。</p>
同是十二大仙门，只不过逍遥宗与天极都在东岛地界，而它不过三百年基业，天极却已有上千年。</p>
天极之所以冠以东岛二字，是因为曾经整个东岛都是天极的。</p>
后世风云变幻，仙门四起，东岛也分裂出了数城。</p>
逍遥宗在东岛南，天极在东岛北，却也只有上千年的霸主仙门才能冠以东岛二字。</p>
铃萝垂首，躬身道：“弟子拜见掌门。”</p>
只有见到东岛天极的穆氏掌门才必须行大礼。</p>
在铃萝话音落后，就见逍遥宗的弟子起身怒喝：“你这个杀人凶手！”</p>
铃萝神色不变，坐在一旁的云守息懒懒地抬眼看去。</p>
“容弦。”逍遥宗大长老沉声道，“还轮不到你说话，退下！”</p>
被叫做容弦的少年看上去也就比铃萝大个一两岁，看向铃萝的眼里满是怨恨。</p>
“铃萝，今日叫你来，是因为逍遥宗告知我等，他们在追查杀害大长老孙女锦苑一事时，发现凶手混进了我东岛天极，成了内门的一名弟子。”</p>
高座上的穆横天缓声说着，听不出喜怒：“他们说这名内门弟子就是你，铃萝，你可如他们所说，是杀害锦苑的凶手？”</p>
这人说的每一个字都跟前世一样，连语气都没变。</p>
铃萝以前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这。</p>
东岛天极两位掌门，长老和堂主，再加上对她恨之入骨的逍遥宗大长老——那会就算她拼死用尽全力，也绝无可能从这几人手里逃脱。</p>
现在也不行。</p>
哪怕云守息不会杀她，剩下几人却不会手下留情。</p>
更别提穆横天在这里本就主张该杀了她。</p>
所以云守息在审问厅护下她，保她一命，让她十分感动，更是暗暗发誓一定要活下去好好报答师父。</p>
铃萝抬首，沉声道：“不是。”</p>
她否认了。</p>
上一世她迫得不已承认，于是被判死刑，穆横天要给逍遥宗交代，非要杀她。</p>
这一世她虽然也免不了受罚，却绝不会在今日承认。</p>
“不是？”穆横天蹙眉，语气仍旧温和，“大长老，如何？”</p>
大长老神色阴冷地看着铃萝，他身旁的容弦道：“你撒谎！今年二月末那天，你下山去找你妹妹玉芝，却对回山来的锦苑下毒手！以我逍遥宗剑法把她杀害后逃出宗门，一路往北来到东岛天极！”</p>
听到妹妹的名字时，铃萝动了动眼珠，目光清冷地朝这人看去。</p>
这一眼很淡。</p>
在场只有范堂主与云守息稍显惊讶。</p>
东岛天极里对铃萝颇为关注的就属这二人，也曾多次看过铃萝记录在天极的身份档案，他们在此前都不知道铃萝还有妹妹。</p>
容弦对她深恶痛绝，手指就差没戳到她鼻梁骨上来：“你简直忘恩负义！当年是陈师兄与锦苑见你姐妹二人无家可归又受人欺辱，心疼可怜，带你们回逍遥宗安顿，给你们吃穿住处！陈师兄更是求师尊收你二人为徒，但师尊不收，他就私下教你剑法，甚至为此被师尊罚过！”</p>
“锦苑时常来看望你二人，带你们进山门游玩！也常分给你们自己的点心，待你们比同门师姐妹还要好！”</p>
可笑！</p>
她嫉妒陈师兄对玉芝的喜爱，又欺负玉芝不能发声，嘲笑她是个哑巴，带怕生的玉芝进逍遥宗山门，让她像个丑角似的被人围观嘲笑出丑！</p>
铃萝神色平静地听着，甚至带着几分漠然，她跪在地上却挺直腰背，在月光洒落在她身上时，映照着她如瓷娃娃般精致漂亮。</p>
“铃萝，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陈师兄教你剑法自保，是为了让你杀害锦苑的吗！？”</p>
如果时光倒回那年：</p>
她绝不会在陈师兄向她伸手，以为在这苦难的天地间找到一处庇护，带着玉芝去了逍遥宗。</p>
更不会在陈师兄说什么修行剑法保护自己时，跟着他去修炼，将玉芝一人留在了屋里。</p>
就是那日她离去，给了锦苑机会，将玉芝哄骗下山。</p>
她甚至连自己亲妹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p>
而那颗属于妹妹的玉灵珠，却将她死前遭受的苦难全部记下。</p>
只要铃萝将玉灵珠拿出来，让他们看见灵珠记录之事，舆论有利的一方瞬间就会倒向她。</p>
哪怕是大长老也无话可说。</p>
因为她的妹妹玉芝，就是他的孙女锦苑害死的。</p>
铃萝杀锦苑，不过是为妹妹报仇。</p>
穆横天也不会以犯戒门规将她扔去戒律堂受罚。</p>
可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铃萝都不会给出玉灵珠。</p>
玉灵珠记录了玉芝生前是被如何折辱致死的。</p>
那么多人，男的女的，对着她乖巧可爱，无法发声的妹妹做出那般丧尽天良的事。</p>